暮色沉沉中，许然推开餐厅的门，服务员迎上前，指引她走向临窗的位置。

抬手看了看表——俞轼从训练馆出发，应该快到了。她低头回复着公司同事的消息，再抬头时，一道黑色身影推门而入。

俞轼套了件黑色皮衣，没拉拉链，里头是件贴身的黑T，肩线利落，腰身又收得紧，往那儿一站扎眼得很。恋爱半年，早该习惯他这副模样，可每次见他还是不争气地脸红心跳。

“这儿。”她轻声唤他，俞轼径自挨着她坐下，大腿外侧紧贴住她的膝盖，这是他在每次在公开场合都要固执划定的领地范围。

他的目光扫过许然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黑衬衫收进棕色直筒长裙，利落的线条藏起她丰盈的身材，只有他这个高度向下看时，才能从V 字领的微妙弧度里瞥见端倪。随着转头轻晃的金色耳饰和袖口若隐若现的金属表带晃着微光，这种连鞋扣鎏金纹路都要配套的考究，可比明晃晃的张扬更惹眼。

就像她总以为自己行事低调，可徐扬那个老狐狸还是嗅到了这股子藏不住的锐气，非要把她“留为几用”。

俞轼突然伸手替她拨正其实根本没歪的耳环，这俩人——活像职场剧的海报宣传，御姐和她那不好招惹的小狼狗。

“今天训练怎么样？”许然发现他另一只手正跟一张餐巾纸较劲， “怎么啦，心里有事？”

“维哥那边上午来电话，”他声音闷在胸口，“有部大IP的电视剧，四月底封闭集训……在北京。 ”

她怔了半秒，随即失笑：“就这事？没有我拖后腿，你不是早就乐呵呵的回北京了？”她伸手抚平那张皱巴巴的纸，“做你该做的，我又不是纸糊的。”

许然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明天的早餐，料想中的一天还是来了，她反而舒了一口气，他不能永远困在昆明的。

他突然冷下脸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我有点嫉妒那个姓徐的。”

许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俞老师给我安排的是什么剧本？职场玛丽苏？”她顺势靠上他肩膀，鼻尖蹭过他颈侧，“徐扬选我当助理，四分是做给总部看，还有五分图我干活儿不要命。剩下一个分嘛，可能图我年轻貌……”

话未说完，后颈突然被扣住，他低头吻了下来。许然猝不及防，耳边传来隔壁桌刀叉轻碰的脆响，她慌忙推开，却在分开时故意凑近他耳畔：“现在还不是吃甜点的时候……”

她指尖轻轻蹭过他嘴角的暧昧唇膏，满意地看着他喉结滚动，像是验收她的得意之作。

热恋中的小把戏总是无师自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两个浅眠的人总能在彼此体温里一觉到天亮；或许发烧那晚，她迷迷糊糊说了句“难受”，他立刻搂紧，摩挲她后背缓缓安抚；又或是新年各自父母转账的红包接踵而至，不约而同备注着“给然然”、“给小俞”，他们相视一笑，把对方的手机推回去：“你收着。”

是身体比理智更早地学会了接纳，直到现在——她抬手，他就递水；他翻身，她自动往他怀里缩。两颗并肩生长的树，地下的根系早已悄然缠绕，却从不必宣之于口。

许然的生活很快被"许总助"的新身份重组。

半年过渡期结束，退掉23楼公寓那天，她把最后一只纸箱搬进17楼，看见俞轼正往冰箱上贴便签：“酸奶在第二格”。

她恍惚——原来不知不觉间，昆明这个临时居所，早已被他们过成了“家”的模样。

在所谓的大厂里，“归属感”是个奢侈品。

许然有时真的羡慕俞轼，羡慕他那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想要什么就直直地冲过去。

而她，她在奢望一个确定的未来——她曾经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在哪里扎根，如今，这种迷茫依然如影随形。

会议、流程、谈判、应酬......塞满了“紧急且重要”的事，她的生活被切割成了无数个碎片：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只有偶尔划开手机，给俞轼发一条没头没尾的“累死了”、“食堂饭好难吃”才能让自己舒展一下紧绷的眉头。

他总在训练间隙回复——有时是食堂饭菜的照片，配文“比你今天的饭强点”；有时是混着淋浴间的水声的语音；更多时候是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却还是笑着问她：“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就这样在“注意休息”“我想你了”之间循环往复，那句“等我回来”在每一个加班的深夜慢慢化开，甜得发苦。

俞轼自认是个习惯了离别的人。可每当想起那天回头看见许然站在安检警戒线外冲他挥手，他胸腔里总会泛上一股酸涩。

廊桥上，他低头划开手机，壁纸是某天接她下班时随手拍的，路灯下俩人相拥的影子，分不清谁环着谁———可飞机落地北京后，这些影子就要被锁进相册。

他曾经觉得自己是拴不住的，如今竟会对着超市货架的锅碗瓢盆走神。某天苏昱突然问他：“你怎么老看昆明天气？”他这才意识到，许然那些随手拍的月亮、抱怨的雨天，早把他的心困在了那座春城。

他变了。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烦躁，又有点好笑。许然甚至没开口要求过什么，可他就是不知不觉被调教出了一身“人夫”味儿。

这是部超级IP，公司安排他进这部剧的训练营，本意也只借机会打磨演技——总得给他找点事做，如果能争取到角色自然是好事，但投资方属意的男主是苏昱，他心知肚明。

训练营的日子很苦。清晨五点起床拉体能，台词课念到喉咙发紧，武术训练后浑身酸胀得像被车轮碾过，但他像是跟自己较劲似的狠练。偶尔深夜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时，他会盯着天花板想——如果最后真的只能当个陪跑，这些汗水算不算白流？

但第二天太阳升起，他还是会准时出现在训练场。

某天深夜，训练室只剩俞轼一个人。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剧本摊在膝头，盯着段被反复标注的台词——那是角色唯一一次情绪爆发的戏，台词只有三句，却要演出压抑的决绝。

苏昱推门进来，丢给他一瓶冰水：“练得不错。”

瓶身沾湿了掌心：“谢了。”

“怎么每次拍训练花絮你都缩边上，其实你不用躲着我。”苏昱突然开口，目光扫过他剧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

俞轼咧嘴一笑，拧开瓶盖灌了大半瓶：“哥们你太红了。”水珠顺着下巴滴到领口，他随手一抹，“你们团队不是最烦捆绑营销吗，听说上次有个小明星在机场蹭你合照当晚就被骂上热搜——我这还有没上映的电影可经不起撕。”他拧上瓶盖，“公司也让我低调点，新人别抢风头。”

“低调？所以你来不是为了抢角色？”苏昱单刀直入。

俞轼迎着他的视线：“我想演，也没必要装清高。但选角是制片和导演的事，我能做的就是练到他们舍不得刷掉我。”

八月末的北京暑气未散，训练营的考核期悄然来临。

俞轼站镜子前，看着化妆师为他勾勒出角色的轮廓——眉峰凌厉，眼神如刀，陌生得让他一怔。

考核结果公布的那天，走廊公告栏前，俞轼的名字压在苏昱上方。两张定妆照对比鲜明：苏昱如寒潭静水，他却像出鞘利刃，锋芒毕露——难怪选角导演会犹豫，这角色如神祇般无欲无求，可他却有一双淬了火的眼睛。

消息传开后，苏昱的经纪人直接闯进了制片人办公室。而苏昱本人却在走廊尽头堵住俞轼，第一句话是：“恭喜。”

“谢了。”俞轼把剧本卷成筒。

“你演得比我好，”苏昱靠在消防栓旁，语气平静，“但投资方要的是‘神性’，你眼里全是‘野心’”。

俞轼突然笑了，一拳捶在苏昱肩上：“那正好，老子本来就不想演神仙。”

苏昱装作吃痛皱眉：“我会提议让你试反派——那个角色需要你现在的劲儿。”

“免了，”俞轼摆摆手，转身往走廊光亮处走，“该我的跑不掉，看他们怎么选吧，强求也没意思。”

投资方的拉锯战还在继续。俞轼掏出手机，许然的消息跳出来：“今天试镜怎么样？”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一句："还不错，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