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遗爱拗不过她,就地休息了一晚,二人继续往京城走。
走了半个月,二人早已不复从前的光彩,身形消瘦,披头散发,与叫花子没什么两样。因她二人常用泥巴敷面,又穿的破破烂烂,旁人难辨其是男是女,所以这一路上除了不好讨饭,倒也没有遇到什么生命危险。
这日,两人继续前行时,遇到了一群逃荒的人,她们想着人多,遇到城镇可借这群人进城去。进了城买两匹马,打探一下荆州的消息,顺便再稍做休息,有了马二人就不必如此辛苦,也不会行走的这么慢。
却没想到,跟着这群人走了好几日,一个城镇都进不去。
接连碰壁,让张遗爱身心俱疲,即得不到爹娘她们的消息,又不知道能不能到京城,再加上还要时刻提防这群人,她握着腰间的匕首,想着该怎么办。
夜晚,她们到了一处山坡,虽然有人放哨,可姐妹二人还是轮流入睡。
她看着姐姐的睡颜,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确定她睡着了,她把两人的包裹拿到一起,打开包裹,将自己包裹里的干粮、银票、还有干净衣服,放到姐姐的包裹里,一边放,一边注意其他人的动静,见无人注意到她,她系好两个包裹,将姐姐的包裹放到她身下,眼看天快明了,姐姐也快醒了,她备好包裹,悄悄起身,往荆州的方向而去。
“遗爱,什么时候了?”
张至德还没睁开眼,就被晃眼德阳光刺激到,再加上那群人里还有老人和孩子,每天醒来,耳边都是孩子的哭声和老人的抱怨声。
今天她也是被这些声音吵醒的,她连喊了两三声,都不见张遗爱回话,连忙站起身,四处呼唤。
一个老人见她那么着急,对她说:“别找了,她天没亮就走了,你喊多少遍,也找不到她的。”
见这个老人明显知道些什么,她连忙背起包裹,问道:“老人家,你可看见她往哪走了?”
那个老人昨天睡在高处,将张遗爱昨晚的动静看了个清楚。
她虽然没看清包裹里有什么,但那鼓鼓囊囊的她觉得一定是吃的。这一对姐妹,虽然对外说不常在人前讲话,也不和讲她们姓什么,叫个什么名字,更不会说她们的家在哪,因为何事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但这个老人观察她们好几天了,哪个叫至德的是姐姐,另一个叫遗爱的是妹妹,姐姐常常跟着她们去乞讨,妹妹则在后面守护包裹。
这群人不是没人打她们的主意,只是那个妹妹腰间有一把匕首,看那光芒,便知此匕首极为锋利。
在加上二人会医术,她们这些人有个什么,都是二人救的命,更可况,那个妹妹不仅会医术,还会使毒。
她们这群人虽然来自一个地方,但手无寸铁,单凭体力,到也能强行拿下二人。
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人动手,一是怕那匕首,划伤了,可没人给她们治,二是怕那个妹妹用毒,谁知道她们俩个的包裹里都装了什么毒药,万一里面有毒蛇,蝎子这些东西,她们还要不要命了。
眼下只有姐姐一个人在,又只有她一人看见,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向张至德招手,将人喊到面前后,指了指她的包裹,小声的对她说:“你把里面的东西给我一些,我便把她往哪走告诉你。”
她没有犹豫,将肩上的包裹拿下来,放到地上,并未完全解开,只伸了一个手进去。看着老人泛光的眼睛,她拿出一个饼,饼刚从包裹里露出头,那个老人连忙抢过,塞到衣服里,藏了起来。
见老人如此,她并不生气,缓缓的从包裹里拿出她的匕首,一边将匕首抽离出来,一边对老人说:“东西我给你了,但是你要是有半句假话,”
后面的话不用她细说,在见到匕首的那一刻,老人害怕的不敢动,连忙将实情相告,将昨夜她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指了指张遗爱离开的方向,对她说:“她就是往那个方向走的,你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还能追上她。”
她道了句谢,系好包裹,背上后,把匕首拿在手里,离开了这群人,往那个方向追去了。
在背起包裹时,她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伸手摸进去后,摸到多出来的干粮和衣服,她这份预感更强烈,当老人给她指明方向后,她知道自己的预感没错,妹妹就是往回走了,往荆州去了。
她知道妹妹恋家,舍不得爹娘和哥哥,她也舍不得,可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回去不是白白送死,这不是她想看到的,也不是爹娘和哥哥想看到的。
她为了追妹妹,从醒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就怕妹妹做傻事。从太阳刚出来,一直追到太阳偏西,她按照她们来时的路一路走下去,竟连妹妹的影子都看不到。
她太累了,喝了一口水,吃了两口饼,脑子里乱乱的,全是弄丢妹妹的自责和无法回去见爹娘的羞愧。妹妹把所有干粮都留给了她,只带了一个水袋,她怎么可能跑那么久,怎么可能跑那么久还没被她追上?
妹妹把银票和衣服都给了她,没有干粮没有银子,她怎么回荆州?
就那么一点碎银子,连马都买不起,买东西都只能找小摊小贩,贿赂人都只能贿赂些小兵小卒,她怎么活啊?
说到活,她突然想起来,妹妹从离开家,就没有想过要听爹爹的话,跟她一起去京城。
如果不想活,那回荆州的办法可简单了。
她想到这一点,连忙起身,往后跑去,终于赶在城门关之前,将想要偷偷闯进去的张遗爱,拉了出来。张遗爱见到她,惊讶道:“姐姐,你怎么在这?”
她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想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爹娘、哥哥、还有许大哥他们会遭遇什么?”
她知道姐姐说的是实话,可她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了,她每次好不容易入睡,梦里全是爹娘和哥哥被砍头的画面,她忍到现在,已经接近崩溃了。
她看着门快要被关上,使劲甩,却甩不开姐姐的手,她慌张的看着那扇缓缓关上的门,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怎么说,怎么讲,怎么求情,姐姐都不肯放开她。
最后,她只能看着那扇门关上,被姐姐拖到了一旁的树下。将人带离城门,寻了一颗树,观察了四周都没有人,她才放下心来,松开了对妹妹的桎梏。
见妹妹坐到树下,不动,不语,可泪却一直流,她心里也不好受,把包裹拿下来,打开后,拿出水袋,递到她嘴边,说:“喝点水吧,你把吃的都给了我,想必水也不会有多少。”
张遗爱扭过脸,默默流着泪,就是不肯喝送到她嘴边的水。她叹了口气,将手收回来,无奈的说道:“你要是想回去,我也不拦你,但别偷偷走掉,爹娘他们没有消息,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别抛弃我。”
张遗爱看了她一眼,小声嘟囔道:“我没有抛弃你。”
“没有抛弃我,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见她哑言,低着头,扣弄地上的草,张至德缓缓开口道:“爹娘和哥哥,是你的,也是我的,难道只有你伤心,难道我是那石头,是那木头,难道我就不伤心?”
“你以为只有你想回荆州,难道我不想?难道我的梦里是一片安好?”
她的话,听的张遗爱又羞又愧,她唤了声姐姐,张至德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也害怕,可是回去了又能怎样?”
“是能救爹娘出来,还是能给爹爹洗刷冤屈?”
“按照爹爹说的,是有人告他徇私枉法,徇的什么私,枉的什么法,谁告的,告给了谁?别说你我,连爹爹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这般冒然回去,救的了谁,谁又救的了你?”
“除了白白的送了性命,既不能救爹娘和哥哥,也不能为他们洗刷冤屈,还有负爹娘的期盼,辜负了许大哥和嫂嫂的良苦用心。”
张遗爱松开被她蹂躏的不成形的小草,轻轻拉住她的衣角,认真的道歉道:“姐姐,我知道错了。”
她擦干泪,将手里的水袋递给她,说:“喝点水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她接过水袋,喝了水,吃了些干粮,两姐妹依偎着度过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又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断断续续走了一个多月,二人终于走到了京郊。
虽然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但二人现在是黑户,不知道进京城需不需要什么凭证,所以她让妹妹在原地等她,她去探探路,顺便找点吃的。
她走后,张遗爱并没有乖乖待在原地,她找了一个山洞,将东西放到里面,拿起匕首,想在四周转一转,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走了大概有一刻钟,张遗爱听见有女子喊救命的声音,她本不想上前,怕惹上麻烦,但听那女子越来越焦急的声音,她还是去了。
她到了跟前,躲在一棵树后,看到那是两个男子在欺负一个女子,看了看二人的身形,又看了看自己,她犹犹豫豫不敢出去。
突然,那女子被自己的衣袖绊到在地,这声音让她不忍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她拔出匕首冲了上前,趁两个男子愣神时,拉着那个女子离开了。
王五和陈六只见一个浑身是土,分不清男女的人,冲过来将人救走。
他俩对视一眼,王五问:“这是你找的人?”
陈六立刻反驳道:“不是啊,大当家的只说让我们吓唬郡主,没说让我找人啊。而且救郡主的不该是李施未吗?”
听他这么一说,王五也想起来了,今日这场英雄救美是为李施未特意打造的,怎么不见李施未人呢?
他还在思考时,陈六想明白了,对他说道:“肯定是李施未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请了人来也不告诉我们,真是不仗义。”
王五想了想他的话,又想了想李施未这个人,拉着陈六就往回走,反正大当家交代的事,他们已经做完了。
二人走了十几步,遇到刚来的李施未,李施未见他二人,不见郡主,连忙问道:“你们这是要到哪去?郡主人呢?”
王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装什么啊?你不是让人给救走了?”
李施未疑惑道:“什么人?”
陈六看不下去了,推了他一把,说:“我们都已经陪你演完戏了,郡主都走了,你还在这演给谁看呢?”
李施未生气道:“什么演戏,我才过来,连郡主的面都没见到,你们把郡主弄到哪去了?”
见他气到脸都红了,二人才意识到不对,慌张的问道:“刚刚那人真不是你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