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忧心得整夜没睡。

反正它是精神体，不休息也比人类更有精神。

等到简暖阳睁眼，它正要凑上去安慰她时，简暖阳突然笑了，像往常一样揉揉它的脑袋，穿好衣服去洗漱。

小红愣住了。

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个夜晚，真的足够她消化掉这么多坏情绪吗？

小红想起被洇湿一大片的枕头，摇头。

简暖阳穿着睡衣抱起它，下巴和鼻尖还有没擦干的水珠，温和地笑着：“昨天晚上没有及时回应你，真对不起。”

小红惊恐又心疼地瞪大眼睛。

它用力晃脑袋，像是要把不存在的浮毛全部甩出去一样。

小红急得都想说人话了。

她总算知道，徐千为什么不准简暖阳随便道歉了。

这实在是，太吓狐了！

为不是自己的错而向任何人道歉，这种反人性的事，简暖阳为什么能做得这么熟练又自然呢？

“嘤呜呜~”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

简暖阳只是笑，“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小红炸毛：“嗷嗷嗷！”你不需要谁的原谅！

“那就是还没有，对不起哦。”

简暖阳垂眸，惨淡一笑，没有放开小红，温柔地替它顺毛。

怀里的狐狸失去所有的力气，毛都耷拉下来。

狐狸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分辨不出了。

就像她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不高兴一样。

简暖阳对小红说：“别担心我，我很好的。”

她骨子里，还是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小红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它能做的，只是寸步不离跟着神情恍惚的简暖阳。

简暖阳接到一通电话，对方声称是心理医生，需要简暖阳配合检查。

她不想去的，但还是说：“好的，我马上到。”

“在家待着，我去给你买罐罐哦。”

换好衣服的简暖阳蹲在门口，摸着小红的脑袋轻声说。

目送她关上门，小红的大尾巴焦躁的扫了扫。

‘你的效率终于高了一次。’

拳击课刚刚结束的徐千意识到，小红说的，应该是心理医生的事。

她挑眉，‘可是我的医生说两个小时后才会联系她。’

小红：‘！！！’

.

对方给的地址是A市的心理医院，简暖阳没过多怀疑，迅速出门打了车。

换做以前，她肯定还要讳疾忌医一阵。

可是……简暖阳疲惫地闭上眼。

她还以为，养宠的快乐，升职加薪的喜悦能把之前的委屈都一笔勾销。

直到看见胡子薇恶毒但自信的目光，简暖阳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不管走多远爬多高，她都摆脱不了之前的自我。

再不去看医生，简暖阳会疯掉的。

找到致电医生的办公室，简暖阳礼貌敲门。

门立刻就被打开。

赵从露有些惊讶，“简小姐吗？你来得可真快，请进。”

咨询室的装修很简单，墙体和家具都是很浅的绿色，还有一阵浓淡合宜的薰衣草香气。

简暖阳没在室内找到花束或者香薰。

那么香味来源，应该是这位心理医生的信息素了。

她心中安定不少。

薰衣草信息素的Omega，天生就适合这个职业。

“我叫赵从露，你可以按你喜欢的方式叫我。”

“好的，赵医生。”

“简小姐，不用有太大压力，我只是想陪你分析一下健康数据而已，或许，你愿意让我为你做一次心理咨询吗？”

简暖阳没看医生和煦的面容，点点头。

“我的问题比较棘手吧，可能会很耽误你的时间。”

赵从露一愣，但很快调整过来，“我有一个下午的空闲，简小姐不用担心这个。”

“那么，开始吧。”

……

赵从露是个很专业的心理咨询师。

在她温和包容的话语中，不断鼓励的注视下，简暖阳向她吐露了一切。

幼年的被忽视，成长中的打压，同学的孤立，家人的抛弃，亲人离世的郁结，上司欺压同事排挤等等等等。

简暖阳语速不快，语调也没什么起伏。

如果不是她在默默流泪的话，赵从露会以为，她是在背诵一篇故事稿。

主角绝不是她本人的那种稿子。

意识到桌上的抽纸已经被用掉大半包之后，简暖阳克制着，连眼泪也不流了。

赵从露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简暖阳低声讲述着自己的不堪，说到最后，她不再敢看赵从露的眼睛。

挤压在心底的情绪是座无数小石子垒成的大山。

简暖阳记得每颗小石子具体的模样。

因为每颗石子都给她带来过难忘的痛苦。

“看上去，好像一切都在变好，可只有我明白，我还被留在原地。”最后，简暖阳这么说。

赵从露松开不受控制拧起的细眉，柔声说：“对我讲完这些，你有感到好一点吗？”

简暖阳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好多了。”

“那就很好了。暖阳，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简暖阳受宠若惊，“当、当然可以。”

“你的情况很严重，可你的态度，是我见过的咨询者里面，最主动积极。按理讲，我应该为你开具药方，配合药物治疗。”

“可是这样的话，你的公民档案会被标记，要接受终身回访。”

“所以我想，如果你认为可行，我可以为你制定调节方案，暂时不用药，可以吗？”

不用入档案，简暖阳也松了口气，她很感激赵从露，笑着应下了。

互换联系方式，约定下次咨询时间后，赵从露亲自送简暖阳离开。

而后，她拨通大洋彼岸的号码，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还处在深夜中。

脾气很好的心理医生劈头盖脸就是骂：

“简月柔，你妹妹病得很重，但我看，你们一家其他人也病得不轻！”

.

简暖阳有一套自我安慰机制。

只是一步到位、完全根治的幻想骤然被打破，她陷入了茫然。

得到赵从露的安慰后，简暖阳恢复得很快。

她想要的，原来只是一个愿意听她倾诉，不会说“这算什么痛苦？你就是太敏感了”的人而已。

简暖阳看上去还是很破碎，但至少没有随时会跳了的感觉了，小红松了口气。

剩下一天的宝贵周末，小红陪她的人去公园溜了弯。

‘我警告你，今天不准使唤小阳。’

送人去上班后，小红第一时间联系徐千。

‘我是她的上司，不是她的心理医生。’

‘……滚吧你。’

工作日徐千会住在市中心的大平层里，一到假期，她会回富人区的别墅待着。

今天徐千就是从别墅出发的，走得早到的也早。

徐千比大多数员工更先到达公司。

[今天临时抽调研部的小组述职，你觉得抽哪组比较好。]

李慧语正在食堂吃早餐，看见这条消息，魂都飞了。

删删打打半天，李慧语都不知道怎么回。

等了大概三分钟，徐千收到回复。

[李慧语：第五组，您看可以吗？]

徐千眸光淡淡，没什么波澜。

[嗯。]

[挑个能力强的来述职。]

能力强…李慧语冷汗都下来了，什么才叫能力强？真的看能力吗，还是说……

徐千不在意李慧语怎么想。

等过段时间，她这个总监，也会被徐千换掉。

基层的事不该徐千管。

可是职场霸凌这种事既然闹到徐千面前来了，她就不能不管。

没能力解决这件事的下属，徐千不认为他们能为公司带来多大的效益。

钟洽和简暖阳都没到公司。

徐千在落地窗前站了会，去饮料角做了一杯咖啡一杯芭乐柠檬茶。

她和小红的对话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不是简暖阳的心理医生。

所以，她会采取更直接更有效的措施。

简暖阳到达公司后，徐千没看出什么异样，一句话也没和她说。

今天她连咖啡都自己做了，简暖阳很愧疚。

一共就这么点工作，她居然还要让老板自己承担。

简暖阳一愧之下，把《秘书必须掌握的108项技能》纳入摸鱼项目中。

拒掉本周的访客和邀约后，简暖阳把名单整理出来，正要交给徐千时，门响了。

“去开门，然后闭嘴。”

“哦。”

简暖阳低头，心道，你不让闭嘴我也不会说话的。

门开了，居然是胡子薇。

两人的肢体都僵硬得很，徐千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嫌弃，她咳了一声。

简暖阳立马回神，别过脸走回自己的位置。

门关好，不等胡子薇站定，徐千说：“开始吧。”

“啊、啊？”太紧张加上措不及防，胡子薇根本没反应过来。

徐千的脸色骤然冷下来。

她将几张钉在一起的a4纸扔到胡子薇面前，“入职三年，述职都不会吗？”

“徐总，我只是太紧张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胡子薇慌张低头，不敢去捡那几张纸。

徐千没说话，埋头开始工作。

奥罗拉钢笔的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悦耳的“沙沙”声，胡子薇心一颤，开始述职。

期间，徐千的笔时不时会顿一下。

就因为写字声的停顿，胡子薇的声音也变得磕磕绊绊。

只听了一半，徐千就忍无可忍。

“你先住嘴。”

无视胡子薇刷白的面色，徐千扬了扬下巴，“捡起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