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嘉扣响铜环,看门缝一开,立马就把手伸进去把来开门的人揪了出来。
被揪住衣服的人一个趔趄,得亏眼疾手快才没让刚开的门又给合上把自己给挤成肉片,按住身前攥拳的手慌道:“干嘛,有什么急事?”
何正嘉干脆道:“你们阁楼主人遇到了点麻烦事,他让我来搬救兵,拖车。”
阁楼下属虽然对此表示疑惑,但还是回身叫人去了。
一行人急匆匆行至半路,阁楼下属实在忍不住又问道:“如此急迫,难道瑶……嘶……嗝……铃女出事了?”
何正嘉:“?你叫个人怎么还卡两下?你呛着啦?”
“……”阁楼下属,“若有他在阁楼主人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何正嘉只好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大哥酒量实在太烂已经自顾不暇了,快点快点快点。”
阁楼下属连忙又问道:“大哥被扣下了吗?这怎么行!他就惯爱凑着热闹瞎掰那种狗血戏本破身份,真落人手里不得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何正嘉无奈道:“没有没有没有,他人事不省,现在根本掰不成,阁楼主人要我们在路上接应呢。”
阁楼下属想了想便又笑道:“只待你跑来引路,并未见有点放信物,你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我们走快些,情况应该还算乐观。”
听到这里,何正嘉才怪道:“怎会如此,车坏或许是人为,可是何人相助,怎会如此好心?”想了想,他便又把席间争纷叙述一遍,迷茫道,“难道川渟公是郦公主的人?郦公主何许人也,话虽然说的也没那么中听,但和当场的其余人比较起来,还算恰如其分,没有那么冥顽不化,或许用不用我去……。”
阁楼下属无奈地打趣道:“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要想太多,那种破烂花招没什么用处的,她的要求很高,平生能够看得上眼的下等人……大概也只有当今圣上了吧?”
何正嘉:“……”
阁楼下属:“……”
何正嘉:“好的,了解,打扰了。”
不止是怀揣幽怨的郦公主,被灌醉的裴公一边眼皮打架一边还要不甘心地召唤童儿,通知众随臣来床前议事。
裴公微微叹着气,询问道:“川渟公可有消息?”
随臣应道:“还没有回来,下人来报,事未成她已弃车而去。”
裴公阖目微喘,有些为难地轻声叹道:“公主啊……”
随臣却道:“不过,毕竟名义在我们手里,而她即便投靠公主,无论如何最后也还是要被送出去的,即便不送,初来乍到的人对付起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裴公默然,却还是点了点头。
随臣笑道:“裴公,酒量不如从前了嘛。”
裴公满面忧虑,应道:“是啊。”
却又有人宽慰他道:“不足惧也,公主虽耍小性,把裴公灌成这样……哈哈哈,但与我们目标总体一致,这金兵甲胄已逃不出各位手心了。而他们既然以反建朝,任用义军,反正起谁家的义都是义嘛,他们以此起家,便不会违背其手段之正当,既然如此,我们也可以拉人起义啊。于洪波没有依靠,软弱无能,不敢来阻碍我等,但想来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违背叶氏法度,并不能完全信任。更何况当街抢人太过粗鲁,有失贵人风度,此事应该与他互相体谅,才安稳些个。不过馆外芸芸众生,多是为生计折腰之贫苦贱民,目不识丁人云亦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何愁找不到反叛名义为我等所用。历代先君在天保佑,刀兵在望,千军易得,幸而先前已有所准备,祖宗基业尚余十之八九,还怕囤不着兵马粮饷复仇吗?”
便又有人沉吟道:“天下初定,再起动乱,不觉得对他们来说太过悲惨了吗?”
宽慰者当即不满道:“你这么说才是违背常识,复辟我朝重振我门荣耀,这是天经地义的大事,普天之下再没有似这般惊天地泣鬼神之壮举了,但你为什么反而会那样想,你是想和杜公子作对吗?”
犹豫者连忙解释道:“非也,仅是我门伤亡之惨重,思之垂泪辗转无眠难以下咽,出门游逛散心,触目也多的是孤坟鳏寡,未减愁绪又凭添郁闷,有感而发罢了。”
“难以下咽自当以此恨下酒,决不可半途而废!若叶氏不曾率众谋反,他们和我们又怎会走到如今的境地,但我们和他们可不一样,他们即便篡位夺权得意一时,仍旧废弃域主不得分封,但我们只待事成后公子再为诸公封邦建国,各位到时食邑千户,所有人皆回归本位,大业恩仇皆如所愿,斩草除根高枕无忧,那样才可彻底地去欢欣鼓舞,悠哉乐哉。”
裴公揉着昏昏沉沉的额头,皱着眉幽幽开口道:“……言辞何必如此刻薄,不要争吵,也用不着踯躅哀怨,你们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都还来得及。”
“哪里有刻薄之处啊?裴公,我在好生劝慰他。他家跑不及被捅了个对穿,连家底都被人抄干净了,这下可好了,看着像连同心气都好似被人一块儿捏着了,开始满口刹不住的慈悲和唱经胡吣。我若不激他,他天天垂头丧气逢人就要念叨进山修炼,可他如今消沉得连鞋子都需要奴仆去提,他不进山便要消磨我等志气,他真进山我怕他郁结饿死啊,好歹我尚与他相交一场,来往那么多年,怎能忍心看他自甘下贱,真真让人,恨铁不成钢。”
裴公摇了摇头:“也罢,我们还是接着去想如何能让公子更加专心这件事情吧。公主今日送的舞女,又是个什么来头?”
有随臣应道:“其实,我从前与公主见面时,碰到过她正陪公主游园赏桂,那时她还是高门闺秀,并不是舞女身份。”
“此刻既抛头露面做了舞女,想必也因时局动荡,家道中落转而迫投公主了吧。”
众人思索着,而后一致看向裴公。
裴公顿了好一会儿,才应道:“此时不必与公主争执,毕竟之前抛下她在先,她生气也在所难免,先顺着她吧……席间公子怎么说?虽然她从前身份高些,但如今已泯于尘土矣,高不成低不就,看她可中意吗?欲予何名分呢?”
随臣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
见裴公有气无力地转过视线看向帐顶,好一会儿也未发一词,便有人忍不住询问道:“留吗?”
裴公默默无言,却仿若又看到杜若安虽忍而未发却已遮掩不住的凌厉神情。
“不知道……”裴公一时之间,有些许茫然,“这是公子的家事,是应该他自己做的决定,你们问我,做什么呢?”
不过接着他又坐起身道:“留。现有她在,必要缠上一缠,那么无论他去想怎么到处勾搭小寡妇,还是哪些小寡妇处心积虑要勾搭他,此类无聊时间就该大大减少了。但我们也没有必要去协助这些私人小事,所以你们不必干涉理会,随他处置吧。”
随臣应和着点了点头。
“那,川渟公呢?”
有人犹豫道:“他分明是知道这些的,还要违背我等意愿,仅差那临门一脚,还要去陪着公主胡闹?”
“哎,风月场就爱出痴情人呐……大善,寰宇间能有此人,真乃造化也。”
“你闭嘴吧,出家就出家,还感慨什么风月场。”
“庙里没有风月场吗?吃了火药一样,你对我的态度不要那么不客气好吗?”
“公主一来他怎么又变得婆婆妈妈的,真不合时宜。”
“到底是怎么个意思,等他回来得当面说清楚才行。”
裴公应道:“没有,不必惊疑,在公主到来之前,我就与他有过商议,现她即便干涉,也并未出乎意料,事态尚在掌控之中……也只是,不太干脆罢了。”
“尚在掌握之中?川渟公如此行为,裴公仍旧成竹在胸,想来,无论这事有没有对我们造成影响,都是必能成事了?”
裴公扫视了一眼他们,便又撇开头无悲无喜地叹了口气:“若要烧制瓷瓶,便要捏雕火烤花费心血和汗水,尚不能保证出炉后有无瑕疵,但若仅仅只欲摔碎一个手边的瓶子,那就太简单了。”
“说得好!我们就要把这仇恨当瓶子来摔才干脆,这复仇易如反掌!既然裴公言之凿凿,那么离众位再展抱负,就指日可待了。辛苦裴公日夜筹谋,这一生都对杜氏忠心耿耿,即便此刻也没有放弃对恢复故国充满希望,真乃世间少有之良臣,是那些犯上作乱的逆臣贼子拍马也比不上的!我等也要争气一些,无论这时节有多么的苦,再熬一熬,不过终有一日,不负所托将使命完成!先君在天之灵若能够看到我等再续未竟之业,死也瞑目了!”
随臣们心绪激昂,闻此言后也都感动起来,抹着泪齐声高呼先君之名号。
裴公:“……”
裴公还躺在床铺上,眉头紧锁,只是捂着头默不作声,转了个身面朝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