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黎昀在推开药店的门时，轻轻地往长椅那瞥了一眼。看到徐棉的小动作，觉得很可爱，掩饰似的，握拳抵住了自己勾起的嘴角，尽管没人看见。

走近店里，心里却还在想着自己刚刚的那句话差点就说出来了，他还是有些急了。

可他了解自己，有计划的循序渐进是在他高一遇见徐棉时的计划，原本想着多遇见几次多见几次面，脸熟之后成为朋友，慢慢来，一步一步。可他现在突然有些着急了。

徐棉就在他眼前，离得很近，每天伸手就可以碰到。

在每个他不知道的瞬间，黎昀都在注视着他。

做题喜欢捏笔头，看书喜欢摸书角，发呆的时候会握着自己的护腕，问题目说自己不会的时候耳朵会红，吃饭的时候有点挑食，午睡的时候喜欢面向窗户那边，光照着树叶的影子落在了课桌上，也落在了徐棉的脸上。

同样，落到了他的心里。

可他不喜欢一段基于新鲜感和暧昧的感情，尽管他知道自己对徐棉并不是一时的心动感和暧昧。他怕太快，会让人没有安全感，他怕徐棉觉得这只是个玩笑。面对喜欢的人，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他的着急和谨慎在脑海里碰撞，可心情烦躁的人却不止他一个。

都在想着如何更进一步。

买了药，黎昀坐在他的旁边，一只手轻轻地抬起他的头，另一只拿着棉签蘸着碘伏，动作轻柔地扫着伤口，眼神专注的仿佛是在对待什么珍宝一样。

徐棉看了一会，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眼神，选择了闭眼。却突然听见黎昀说了一声：“我弄疼你了？”

他急忙回了声，“没。”

“那你闭眼做什么？”

“……”徐棉心想，总不能说，看你的眼神，我有点腿软。

他不要面子的嘛？

“袋子里还有药油，回家自己用。”

徐棉脸色微微泛红，可夜晚够黑，药店门口的路灯也不是很亮。氛围逐渐不知所措，他别开脸，眼神飘忽看向不远处的路灯，语气里带着犹豫和一丝小小的心机，开口道：“挺晚了，我先回去啦？”

黎昀扯着嘴角笑了声。

“我送你？”

徐棉有些不好意思，手又在抠着护腕，说话间却带着自己都没发觉到的娇嗔，“可以嘛？”

还挺会撒娇。

黎昀嗯了一声，拎着徐棉的背包，走在他的旁边。

两人并肩走着，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碰撞、分离直至贴合、融化在了一起。沿路的不知是灯光还是月光，很亮，聒噪的蝉鸣和车鸣也变成了背景乐。

到了楼底，徐棉接过背包，抿嘴道别，“那，再见。”

“明天见。”

不是再见，而是“明天见”，抛却了不确定，定下了下次。

不知是不是夜色作祟，黎昀却罕见的生出了不舍的情绪。他做了个深呼吸，走上前去，轻轻地抱住了徐棉。

“走了。”

一个看似潇洒的拥抱和转身，可却让两颗滚烫的心在倏忽间得到了碰撞，发生了不可言喻的化学反应。

第二个拥抱了，黎昀主动的。

徐棉只觉得自己赚了。

徐棉回到了家里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连自己身上的伤都没有顾及到。直到洗澡时牵扯到伤口才意识到疼痛，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叹了一声：拥抱的魅力真的好大。

大到可以让人忽视疼痛。

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黎昀坐在车里支着手臂倚在窗边，半开的窗户灌进了阵阵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略显锋利的眉眼。睫毛在眼底映出了一片阴翳，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连带着微微勾起的嘴角，此刻倒显得他有些颓靡的神色。

眼神望着窗外的灯火，可心思却飞过了重重光阴，回到了他第一次遇见徐棉的时候。六七岁的小朋友对友情抱有极大的热情，所以当徐棉第一次搬到他们家旁边的时候，黎昀从此就有了一个甩也甩不掉的小粘糕。

尽管他自己还是小朋友，但他却非常讨厌小孩，不喜欢哭唧唧、娇滴滴的。

可那套标注，到了徐棉的身上，似乎是没什么用了。

他很粘人、很爱撒娇，总是会哭，眼泪像是流不尽一般。可黎昀对他却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两人小朋友从单方面的追逐变成了相互的守护。

可惜这样的细水长流也只持续了不到五年。黎昀参加竞赛，需要进行集训。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徐棉一家却早已搬走。问父母原因，却也只说了不知道。

原以为搬走之后再不会有交集，可他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再次遇见了徐棉。

雨天的公交车上，原来只有黎昀一个人，经过站台上来一个人，黎昀抬眸望了一眼，可这一眼却使整个人都停滞住了。

不用带有怀疑，他是一眼就确认了，他不可能认错。

徐棉长高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小不点了。清瘦、白皙，是他的直观感受。他原本以为徐棉的性子应该是像小时候那样活泼的，可自从徐棉上车之后，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的位置，压低自己的帽檐，望着手里的手机。

周围的氛围，有种说不出来的颓废感。

黎昀坐在他的斜后方，肆无忌惮的在观察着徐棉。这样强烈的视线却没有引起徐棉的注意，他反而专心的盯着自己手机的页面。

到了某个小区站台前，徐棉下了车，黎昀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也跟着他下了车，站在站台上。

雨势越发的大，徐棉什么也没拿，只拿着一部手机，还是在盯着手机的页面。

黎昀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人这么专注？

可徐棉却好像突然着急了起来，呼吸很急促，眼睛发红，手紧紧的捏着手机，看样子是准备直接冲出去，冒着雨回去。

黎昀拿出自己的伞塞进了徐棉手里，徐棉看了他一眼匆匆道谢，撑着伞闯进了雨幕里。没认出来他，黎昀有些意外。但一会就释然了，也是，过了那么久，不认识也是正常，就是有点失望。

黎昀回想到刚刚，他们手指轻轻接触的瞬间却相是火花一样，勾起了战栗。

真是好生奇怪，明明只是碰了一下。

回想他刚刚匆匆间瞥见了手机的页面，貌似是监控的画面。不太确定也并未在意，只是在为这次匆匆遇见的时间而感到惋惜。

看校服是一中的学生。

黎昀止住心思，冒着雨打车回家，并在第二天成功感冒。却没有为这个意料之外的感冒而烦躁，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急切的心情，像是寻到了多年消失不见的珍宝。

一直不见，可以沉积在心底。可一旦出现，做法只有一个：得到他。

所以他“处心积虑”的在制造着偶遇，尽管毫无用处。

不管是一中附近的篮球场，还是其他地方，亦或是几校联合举行的没什么含金量的演讲或是比赛。

只要是在一中或是附近，他总会参加。

竭尽心机，可偏偏事与愿违，没有相遇，只有他单方面的遇见。

站在篮球场里，在段越景他们没注意的时候，看到了从路旁漫不经心经过的徐棉；什么比赛结束走出一中校门时，看到徐棉和朋友们走进饭店里；被段越景拉着去了电影院看见了徐棉，没和他们一起，反而鬼使神差般问了工作人员，买了他旁边的位置。

一场接近三小时的科幻电影，徐棉看得认真，黎昀看的也认真。不同的是他看的是人，不是电影。

眼神炙热，却又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含蓄。

直到电影结束，徐棉带好鸭舌帽起身离开，他却坐到了工作人员来清场，在连声的催促下才离场。

在一次又一次的错开之后，难免会心急，他也不例外。

不满足于偷偷的关注，擦肩而过的距离。可距离真的是不可以克服的东西，即便是他，也束手无措。

他原本想再等等，等到高考结束，等到他们在同一所大学。可这些想法都被推翻了，从他在教室里看见徐棉的那天。

所有等待的想法都消失殆尽，他不想要距离感，不想再用计划一步一步的接近徐棉。此刻的他只有一个想法：

得到、占有。

黎昀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两人刚加上的好友页面，估摸着时间，他应该也到家了，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黎：【到家了？】

l’été：【到了。】

回的还挺快。

黎：【洗澡时伤口不要沾水。】

徐棉沉默的看着手机的聊天页面，又看看了自己刚刚拖下来的上衣和对面镜子上映出来的伤口。侧腰有一块淤青，小腹上也隐隐约约露出来些。

沉默了半晌，反正他也不知道，回了一个“嗯”，又添了几个字“我知道了”，放下手机，转身就打开了淋浴的喷头。

典型的不让干什么非要干什么。

一身的反骨。

温热的水淋在淤青上，原本几处面积不大的青紫的伤口此刻都晕染开来了，落在少年的身上却有种被凌虐的美感，带着青涩的性感。额前的刘海沾上水变得湿润被撸到了头顶上，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乖顺的眉眼此刻却因表情显得寡淡起来，睫毛上沾着水汽聚成的水珠，低头看向自己腰上的伤口，却勾起了笑容。

漫不经心，也毫不在意。总会愈合的不是吗？留着又会怎样？时间长了点而已。他有时间，很多。

以前也是这样，徐棉觉得没有必要去改变。

可当他出来看见桌子上黎昀买给他的药的时候，觉得变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上个药反正自己心情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