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手术室门口的灯却依旧明亮。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可现在的许行之却觉得自己冷得有些不正常，僵硬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眼中神色不清，不知在外面等了多长时间。

最后等医生推着陆靳从手术室里出来宣布手术成功，他们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下，跟着医生把他送到病房里面。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许行之才注意到时间，看着在这许久待了许久的徐棉，开口道：“太晚了，你先回去。”

徐棉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想着确实是时候该回家了，和他说完再见后，和黎昀一路沉默地走到医院门口。医院附近不好打车，用手机叫了辆车，站在路边等着。

徐棉心情不悦，眉间都皱成了川字。黎昀伸手抚平了他眉宇间的阴霾，摸着他的头发，温声开口安慰道：“手术成功不是好消息吗，不要想太多了。”

徐棉情绪不高，但还是应了一声，“我知道的。”半晌后又想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拽住了黎昀的衣袖，没由头的来了一句：“你不要出意外。”后来又想到这样说话有点不太吉利，想要改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愣在了原地。

黎昀却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把他搂在怀里，温柔的安抚。看到自己的爱人性命垂危正在手术室里被救治，而自己只能在外面等待的时候，这无疑是痛苦的事情。先不论结果，手术室外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人的一生不算很漫长，手术室内一面生一面死。死亡只是一瞬的事情，死的人解脱了，而活着人将在痛苦和怀念中度过自己的一生，直到自己死亡的到来。

如此循环往复。

等车来了黎昀先送徐棉回了家，然后自己才回了公寓。徐棉刚到家就收到了周谌的电话。

他声音着急忙慌的问着：“怎么样，陆哥他没事吧？”

“没事，手术很成功。现在还在医院没醒。”徐棉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周谌欣慰的叹了口气，又注意徐棉没什么精神的语气，开口问道：“手术不是很成功吗，你怎么这么没精神？”

徐棉躺在床上，手臂盖住自己的眼睛，沉默几秒，缓缓道：“没怎么，刚从医院回来，不喜欢那个地方。”

安静，恐慌，期待和失望交错。

周谌说，“正常人谁会喜欢那个地方。”

“你没看见，我第一次见那么不顾形象的许哥。”徐棉回想起自己刚到门口时见到的许行之，感慨道。

周谌叹了口气，“吓到了呗，换个人也这样。”

徐棉：“知不知道陆哥是怎么受伤的？”

周谌：“不太清楚，许哥没说，只是大致知道是从山上滚下来撞到石头了。”

两人挂断电话，徐棉还躺在床上没起来，觉得今天真的累极了，闭着眼睛、睡眼朦胧的时候有人好像是打来了一个视频通话，不知道自己随手按了什么，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黎昀看着手机里映出的天花板，神情微愣，喊了几句徐棉却没有人回应，以为是他去拿东西了，现在不在这间房里。等了许久还没回来。他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这才发现了手机里传来的细微呼吸的声音。

原来竟是睡着了。

他轻笑一声，轻吐一句“晚安”，然后挂断了视频，让他睡个好觉。

是夜，医院。

许行之站在床边，垂眸，看着躺在床上安静的陆靳。半晌他转身离开去接了盆热水，试了试水温，拿着毛巾浸水细细擦拭他的脸庞，从额头、眉毛、鼻子到下巴。热气熏得陆靳的脸颊有了些温度，浅浅的呼吸喷洒在许行之拿着毛巾的手腕处。

他放下毛巾，伸手去解开陆靳的病服纽扣，想要帮他擦拭一下身体。刚解开想拿着毛巾放上去的时候，突然被陆靳握住了手腕。

“光天白日，想非礼我？”

声音虚弱无力，连平时常用的“老子”都变成了“我”了，偏偏语气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握住的手也不算太紧，轻轻一挣便可甩掉。

许行之沉着一双眸，缓缓伸手反握住了他的手，拿着毛巾仔细擦拭后，把手放在他的身侧，换了另一只继续这样的动作。

陆靳笑了声，伸手扯住他衬衫垂落的边角，哑声问他：“怎么不理我？”

许行之摇头，低头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枚轻吻，“已经十一点了，晚上。”

陆靳这才注意到窗外沉沉的夜色，看着正在给自己擦拭身体的许行之感慨了一句：“感觉自己睡了好久。”

“嗯，好久。”许行之说完这句话沉默了许久，加快着动作，等擦完之后端着盆去把水倒掉，回到病床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躺在病床上陆靳，两人对视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开口道：“陆靳，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害怕这种情绪。”

陆靳虚挂在嘴边的笑容落了下来，眉眼间带着愧疚的神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咽了几口唾沫，喉咙发疼。他撑着身体往外面挪了挪，让出半个床位，“你睡这边。”看着许行之没什么动作，语气变急了些，“快点，躺过来。”

许行之解开自己身上一团糟的衬衫放在了椅子上，拿下眼镜，掀开被子躺到他旁边，替他掖好被角。侧身转头看着躺在自己旁边的人，头上围了厚厚的纱布，眉眼里泛着脆弱，和平时的他一点都不一样。手指放在他耳旁，轻轻揉捏着他的耳垂。

陆靳想凑到他怀里，却被他拦住了，抬眼看他，为什么？

“头上有伤，会碰到。”许行之指了指他伤口的位置，解释道。

“没关系的，伤口在侧面，又不是在后面。”陆靳干巴巴的辩解道，看着许行之还没什么动作，心里默默艹了一声，可说话声音却低了下来，“你不抱我，我不习惯。”

像是习惯了他嚣张、张扬的一面，这样脆弱、可怜样子却是一时的适应不了。许行之没说什么，陆靳也安静了下来，以为自己被拒绝了，咬着唇安静的躺着。

许行之换了个姿势，把陆靳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伤口，另一只手扣在他的侧腰，安抚的拍了几下，“好了，睡吧。”

陆靳安静了下来，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许行之顾忌着他的伤口，只是浅眠。在陆靳动的时候护着不让他碰到伤口，一夜下来都没怎么睡着。

等第二天他醒的时候，许行之才缩在病床旁边的收缩椅上补会觉。陆靳知道可能是因为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他才一夜没睡，安静的不去吵他，自己躺在床上扭头看着他的睡颜。

周谌和徐棉第二天起了很早，两个人打车到医院来探望陆靳。

徐棉打开微信刚想给黎昀发个短信，却突然看见自己手机上显示的昨晚长达十几分钟的视频通话，傻了眼。

什么时候打的视频我怎么不记得了？

思索许久没有结果，医院门口就已经到了，他匆匆忙忙给黎昀发了句去医院了就匆匆收起了手机，开门下车去病房。

他们推开病房的门，看见陆靳已经醒了，周谌刚想打声招呼，却突然看见陆靳举起手在挥着，想说话的声音顿时停住，走到床边才发现正在补觉的许行之。

周谌汗颜，差点犯了大错，许哥一晚上肯定都没休息。

徐棉压低声音问道：“陆哥，感觉好点了吗？”

陆靳笑着点头。

他们两人在这呆了好一会，直到医生进来查房的时候，许行之才醒来，走过去站在医生旁边，询问着他的身体情况，徐棉看了看许哥，转头对陆靳轻声开口说道：“陆哥，你昨晚差点把许哥吓死。”

陆靳微愣。

徐棉：“我第一次见许哥在别人面前那么狼狈的样子。”说完之后他和周谌两个人就和陆靳道别离开了。

两人走后，陆靳看着许行之的背影，狼狈的样子？好像确实是，他昨晚看见他身上穿的那件衬衫好像还是他在那个山区县城小医院里穿的那件。

都是褶皱。

他印象里的许行之一直都是斯文绅士，在外面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西装衬衫领带，衣领和袖口的纽扣都整整齐齐的扣着，看起来一丝不苟，偶尔还会佩戴胸针，带着银框眼镜，儒雅斯文。

许行之狼狈的样子啊，他真的很难以想象，可昨晚却是实实在在的瞧见了。他原以为坚不可摧的人也突然有了弱点。

但陆靳却有些满足和庆幸。能让这个人因为自己而狼狈，他反倒生出了一丝满足和优越。

他和许行之的相遇不算美好，过程也很坎坷，幸好结局不错，也算是给他们波折感情的慰藉。

许行之按着酸胀的大阳穴，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回到病房里就看见靠着床头对着自己傻笑的陆靳。他走过去，看着他，“笑什么？”

陆靳却神秘极了，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