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看他爹娘严肃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想着等他们先开口,结果见他俩就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只能无奈开口:
“爹,娘,你们一直盯着我作甚?不就是今天尚家来了,是说了什么吗?这么难开口?”
周问兰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么急干什么,娘看看你也不行啊?”
林樾看他娘这样子也不敢顶嘴,胡乱点了几下头,“行行行,怎么不行,娘你看得清吗?要不我再凑过来点。”
林樾说完就往前探了下头,作势要往周问兰身上靠,被周问兰一把推开了。
“去去去,那么大人了,还没点正形。”
周问兰轻叹一声,端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又和林樾他爹林远对视一眼,才缓缓开口:
“樾哥儿,今日尚家来是和我们商量你俩的亲事儿,说若是我们没意见,后日一早就送聘礼过来,今儿你不在,我和你爹就没和你商量,直接答应了。”
林樾杵着下巴,嘟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纳征啊,顺理成章的事,答应就答应呀。”
周问兰没忍住拍了他一下,“送了聘礼这门亲事就基本算成了,娘和你爹这不是舍不得你吗?你个没心没肺的崽子。”
林樾一听就不满了,“娘,当时可是你们说这个姓尚的人不错,我才答应这门亲事的,我倒是想等两年再嫁,你们不是不同意吗?”
周问兰嗓门更大,理直气壮极了,“这好儿郎都是抢手的,娘要是再留你,把你年纪拖大了,到时候和你年纪相当的都成亲了,你嫁谁去?”
林樾眨巴着眼睛,“到时候比我年纪小的不就长大了,哪会没人嫁。”
周问兰都惊了,伸出手捏了一把林樾的脸,“这脸皮也不厚啊,想得怪美的。”
见林樾还想说话,周问兰抢先道:“行了,别贫了,娘和你说正事。”
林樾不情不愿地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改口道:“您说,我听着呢。”
周问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樾哥儿,我和你爹当时看中他,是想着他是个读书人,若是真能考个秀才,能免除赋税、徭役,到时候你就是秀才夫郎,不用像我们一样天天在田地里打滚,看天吃饭,即便考不上去镇上做个其他营生也比种地强。”
“现在亲事定了,我和你爹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现在就盼着你们顺顺利利地成亲,婚后能感情和睦,红红火火地过日子。”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林远接着开口:“这过日子,虽说各家有各家的过法,但大体上总是一样的,我和你娘也有些话要交代你。”
周问兰跟着点头,她早早想好了说辞,这会儿说起来一个磕巴都不打,滔滔不绝地说了半晌。
林樾刚开始还能跟着点头,到最后人都有些恍惚了。
然而周问兰还是没停,只是转了个话题开始介绍这尚家小子的容貌,毕竟林樾从小就表现出了好颜色这一特点,尤其是小时候,只愿意和长得好看的小孩子玩儿。
“那尚书生我和你爹见过一回,五官还算端正,就是身形清瘦,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读书人也不用下地干活…”
林樾稍微提起一点兴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娘给他形容那人的样子,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冒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林家与隔壁高秀才家不过一墙之隔,自林樾有记忆起高秀才就在招收学生,那些人来来去去林樾眼熟的没几个,只记得大多都很清瘦,唯独今日遇见那个沈书生不同,高大健壮,也不常穿长衫,看着不像读书人,倒像个猎户。
林樾也不知为何,这两年遇见那人的次数好像多了些,虽不曾说什么话,倒也记住了模样,这会儿一听书生就想起了他。
林樾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安静,一抬头就见他娘早停下了话头正看着他,不由轻咳了两声,“我知道了,娘,我会好好过的。”
周问兰叹了口气,这亲事没定她愁,定了她也愁,“后日下聘,你的喜被可得抓紧绣完,你也真是的,年前扯的布到现在还没绣好,可不许再磨蹭了。”
“妆匣,樟木箱,家具这些都早早备下了,你不用管,另外喜被娘已经绣好一床了,加上你在绣那个,好事成双,嫁衣等娘和你一起绣,几日功夫就能绣好……”
说起嫁衣,林樾突然大:“娘,嫁衣能不能你绣啊,我添两针做做样子,我那绣工拿不出手”
周问兰想都没想,“现在知道自己绣工不行了?让你学的时候就跟屁股上长钉子一样愣是坐不住。”
林樾:……
都到这个关头了,周问兰也不舍得再说他,语气柔和了许多:“到时候嫁衣缝好你自己绣边角袖口的花纹,前襟我给你绣,另外哥儿出嫁用的团扇娘也给你绣好了。”
林樾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娘你真好,我卖吃食手里还攒了些钱,到时候也能添一点儿置办东西。”
“你攒的自己留着,手里有钱才有底气,到时候娘和你爹再给你添一些做私房。”
两人说话的功夫,林杨已经洗好碗筷过来了,“哥,我攒的钱也给你。”
还不等林樾说话,周问兰先接了话,“就你那仨瓜俩枣还是给你哥跑腿他给你的,说着还怪正式的。”
一说这林杨就来劲了,“娘,这也怪我啊,不是应该怪你给我的零花钱太少吗?”
周问兰瞥他一眼,“成,到时候记得都给你哥,要是被我找到还剩一文钱,我就扣你一个月零花钱。”
“我才不会私藏,我全给我哥!”
林樾“哇”了一声,揶揄道:“那从现在开始让你跑腿我就不给钱了,给我做白工吧。”
林杨脸都皱起来了,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好,好吧,哥你好狠的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弟,我铁石心肠啊。”林樾看他那样子,整个人都快笑倒在桌子底下了。
周问兰看他俩耍宝的样子,一挥手就要给他俩赶出去,“闲着就种菜去,不然就和我一起编席子,天都快黑了。”
种菜最合适的时间就是阴天或傍晚,土壤浇过水后能湿润更久,更适合菜种生根发芽,尤其是移栽的菜苗,若是白天容易被晒死,浇水也不行,死得更快。
林樾眉头一跳,编席子倒是不累,就是枯燥,没有种菜有意思,“娘,我们去种菜,现在就去。”
林杨听了也没意见,两人收拾好菜种和今天刚买的菜苗,拎上工具就往外走。
榆水村和附近几个村都有一个共同点,各家各户盖房并不是都紧挨着,而是三三两两的,错落有致,菜地,稻田等交错其中,林家的菜地就在路对面,平时摘菜十分方便,就是种菜的时候有些麻烦,得去河里挑水。
出了院门,林杨挑着扁担去了河边,林樾推开篱笆进了菜地。
清明过后雨水多了不少,前几日又淅淅沥沥下过一场,昨日才放晴,林樾就近挖了一下,土壤还有些湿润,看来一会儿可以少浇些水。
菜地不大,但规划十分整齐,大大小小分成了几畦,进门左手边依次种的葱、蒜和香菜,右手边预备着移茄子,再往右有两垄,分别是种豆角和黄瓜一类需要插爬藤杆的蔬菜。
左前方是最大的两块,之前种的白菜萝卜,冬天收完后翻了地现在还空着,预备栽辣椒和种瓜,边角处种着薄荷、折耳根;右前方的几块依次种着韭菜、荠菜等各种常见菜,边角处则是一个近三尺深的水坑,用来蓄积雨水,偶尔忙的时候就从这里取水浇菜。
林樾干活十分熟练,起垄、挖坑、施肥,等林杨挑了两趟水回来,两人开始移栽播种。
约莫两炷香时间,林樾把手里最后几颗种子撒下去,直起身招呼林杨,“还有两垄我自己来吧,你去浇水,这样能快点儿干完。”
“得嘞,那哥我去了啊,有事儿你再叫我。”
林樾接过他手里的锄头,“快去吧,别挑太多,等我这边干完和你一起挑水。”
林杨举起手臂显摆,“我又不是你,我力气那么大,用不着你。”
林樾一向觉得自己脾气很好,村里人也多是说他性子温柔,虽然这话有点水分但也不算假话,唯独面对他弟,特别容易上火,关键林杨这人,你瞪他他都看不出来,更让人生气了。
也就是这两年他要说亲,他娘压着他修身养性,多少有些成效,不然他现在就要瞪他。
“行,你厉害,那你多挑两桶。”
林杨摇头晃脑地走了。
林樾懒得再看他,埋头继续干活,两垄地不过片刻就干完了,见林杨还在浇水,他又去了另一头除草。
除草不费力气,看起来比挖坑轻松,其实不然,用锄头除草的时候不仅得注意不能伤到农作物的根系,还得把杂草的根系尽可能铲出来,敲散根系上的土,怎么拿锄头,用多少力气都有讲究,比挖坑需要更多技巧。
菜地不久前才除过草,这会儿只有一些刚冒头的小草,除起来方便不少,若是等杂草长高,就得用镰刀先割一遍再除。
等两人忙完,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天色昏暗,灶房里周问兰坐在油灯下编席子,林远正在洗漱。
见他们回来,周问兰起身收拾东西,“可算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慢,等你们爹洗完你俩赶紧洗漱,早点睡觉,明天还有得忙。”
林樾应了一声,随后开口:“菜地里空着的地方都种上了,就多耽搁了一下。”
“种不完明天去也成,下次可别到这么晚了。”
“晓得了,娘你也别忙了,我俩马上就洗。”
一家四口迅速洗漱完,吹了油灯就各自回屋歇了。
林家正方三家,中间是堂屋,东侧是林家夫妻的卧房,西侧分了两间,靠里的那间房门在堂屋里,里头还堆了少许杂物,是林杨的房间,剩下一间是林樾的,也是唯一一间有门帘的。
今天没做什么活计,林樾躺在床上酝酿了许久才睡过去,依稀还做了个梦,梦里十分吵闹,好像是有人在吵架,代入感极强,导致林樾一晚上没睡好,起的时候还困得不行。
周问兰起得更早,已经烧好水在做早饭了,就等着他们父子起床,见林樾出来还有些惊讶,“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樾哽了一下,想反驳又有些心虚,毕竟以前他一直是家里起得最晚的那个,只能默默地拎着水出去洗漱。
洗漱完林樾把盆和烧水壶放在墙角,起身进了灶房,“娘,咱们今早吃什么?”
“煮了杂粮粥,再烙几个饼,中午就不回家吃了。”
眼看春日将尽,田地里的活计可不等人,耕田耙地,播种栽苗,还有初冬时种下的豌豆蚕豆和麦子,也等着收割晾晒。
林家的田地之前和林大伯家的一起耕了,只是还剩一些零碎的山地,一处不过能种两三垄高粱,用牛不方便,只能靠人力,林家夫妇俩今日的活计就是去挖地,林樾哥俩儿负责收割豌豆和蚕豆。
林樾凑到灶台边看了一眼,面已经发好了,“娘,我现在去掐点儿葱,一半儿做成葱花饼吧,吃起来有味道。”
周问兰点点头,“那你快点儿,天都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