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很好奇梅的对手？”暴风雪见洛恩陷入沉思，调皮地用爪子扒拉他的裤脚。

“是的。”洛恩垂眸看向他，认真道，“一定也是一位强大的神明。”

“没错，而且是个道德败坏的家伙。”暴风雪金色的眼眸中迸发出一丝愤懑，“他很强，还计划着把伊利斯变成自己的据点之一。其实当时很多细节都不太清楚，但是那家伙在非自然世界算是小有名气。他没有收敛自己的力量，一踏足伊利斯就引起了梅的警惕。梅主动找他谈判不成，紧接着就爆发了冲突。”

洛恩在书上读到，神明之间有一套复杂的社交规则，不经允许擅自踏足别人领地是非常失礼甚至挑衅的行为。

他们都是经历过无数考验的存在，大部分都有着沉稳内敛的性格，即使存在约定俗成的社交礼仪，神明们也远没有动物或是人类那样冒进好斗。若是产生了矛盾，他们之间的第一解决方案往往是和平谈判，但他们并不惧怕冲突，若是懦弱无能的性格也达不到这样的地位。

梅里特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在对话毫无进展也毫无成功可能的情况下，立刻将对方武力驱逐便是最优选，总不能放任对方对伊利斯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梅一开始出手只是为了震慑，不过对方并没有知难而退，短暂的摩擦很快就演变成全力以赴的对决。我们这边有‘二对一’的优势，但是对方有非正常力量的加成，最重要的是，他有着一位比他还要经验丰富、博学多识的次生神，也不知是怎么受诱骗为他所用的，还是与那家伙狼狈为奸。因为一些仅限于从属关系的神术，若是实力不相上下，配合良好的真神和次生神，往往能战胜配合同样良好的两位真神。梅和伊分明更强，但在战斗中还是有些吃力。”暴风雪耷拉着耳朵，看起来有些沮丧，“梅的次生神是我，一只完全没用甚至需要额外保护的猫咪，伊没有次生神，他们不喜欢和别的神明自相残杀，也不觉得利用这样的手段去压榨别人强化自己是个好的选择。他们的想法没有错，只是…如果梅没有选择我，如果他们每人都有一位强大忠诚的次生神，一定可以轻轻松松就把两个入侵者赶出去。”

洛恩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暴风雪轻咳一声，抖了抖毛，又恢复了威风凛凛的样子，“当然，如果是现在的我们仨，也可以轻轻松松就把他们赶出去。唔，扯远了。”

大白猫看起来十分疑惑，像是在思考自己刚才究竟废话了些什么。

洛恩有些忍俊不禁，暴风雪这副稀里糊涂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懵懂可爱，怎么看都不像是伊利斯的负责人，倒是很符合猫猫的风格。

他能理解暴风雪为什么忽然跑题，那一定是对方心里最深刻的记忆之一，那种深深的愤怒和无力，对自己的怀疑与不甘，以及不知所措又一定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情，洛恩自己也感受过。但是，他一直选择逃避，时至今日，也没有做出暴风雪这样的成长和转变。

“总之，不要小看我，我早就不是当初的我了。”暴风雪似乎还是不放心，努力强调道，“而且，那种级别的敌人是极少数，你还是能帮上忙的。”

洛恩点头，又忍不住发问：“所以，最后梅里特先生和伊妮女士获胜了吧？”

“那当然，”暴风雪不假思索道，“弑神是很困难的，梅和伊对入侵者造成重创，自身却几乎没有受到伤害，那两人再也没有在伊利斯附近出现过。之后还发生了很多惊险刺激的战斗，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

这便是洛恩的第一堂户外科普课。

梅里特和伊妮以及对面两位入侵者的高阶神术挥洒了大量能量，大部分能在短时间内回收，少部分逸散出去的却很难高效收集，就这么漂泊在空中，或是附着在现实世界的物体上，沉淀一段时间，便形成了所谓的神力特别区。多年前逸散的能量能对神术或法术带来小幅度的加成，直到完全耗尽为止。

神力特别区很难用基础方法丈量，只有了解这段历史的人或是洞察力敏锐的半神或神明才能有效利用。当然，这样的增幅来源于神明对决，对神明的帮助和他们本身的体量相比是微乎及微的，主要还是颇受人类的喜欢。对于每个城市的人类学徒来讲，对神力特别区分布的了解是基础中的基础，在战斗中甚至可以起到决定胜负的效果。

“我们的路线上还有好几个类似的特别区。”暴风雪对洛恩说道，“你可以猜猜看，都在哪里，猜对了有奖励。”

洛恩认真接下这一任务。

对他来讲，辨别出其他神力特别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人类感官无法捕捉到环境中神力的强弱程度，唯有依靠知识。那本书上的知识太多，光是地图就得有几百幅，洛恩时间有限又没有人给他标注重点，如果不是他特别感兴趣的内容，他不可能记住这种细枝末节的零碎信息。

暴风雪不是第一次当老师，但每次他都想借机逞能。

不过，洛恩这样心平气和地接受不可能任务的学生他几乎没遇到过。一人一猫一路向前的同时，洛恩仔细观察周边环境，比平时还要全神贯注，偶尔还会闭目思索，不知是在竭力回忆书本上的内容，或是企图觉醒超能力，越过拘束人类的那道边界，实现不可能。

暴风雪知道，洛恩对加入他们这件事万分上心，因此很想做一个令馆猫老师骄傲的好学生。既然暴风雪这样说了，这位莫名偏执的非自然世界新人肯定不会轻言放弃，至少他不愿表现出来。奖励大约是不重要的，洛恩对物质没什么需求，他单纯是想得到认可。

偷瞄着洛恩的努力，暴风雪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以衬托自己的博学多才。大白猫偷偷决定，一会儿得给洛恩传达一些不明显的暗示，以帮助对方完成他布置的挑战，至于奖励——洛恩可以随便提，无所不能的暴风雪都能帮他实现。

除了找到鸢尾先生。暴风雪没什么新的头绪，他甚至选择性把这件事给遗忘了。洛恩的加入令一人一猫的生活变得充实，鸢尾先生仿佛变成了无处可寻的旧生活虚影。

作为一只负责任的馆猫，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暴风雪不会轻言放弃。只是他目前已经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即使是自认为很厉害的暴风雪也不得不承认，一些事情需要机遇才能实现。洛恩的“不闻不问”已经为他减轻了许多压力和不可避免的责任感。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抵达下一个特别区的边缘。暴风雪眼神变了变，悄悄望向洛恩，对方没什么反应，依然陷于思考，仅凭自己绝对是辨别不出这一地带特殊性的。大白猫并没有停下步伐，假装一切如常，在心里悄悄琢磨着暗示的方式，以及应该如何表演出来。

他并不是一只演技很好的猫，甚至在他人眼里非常浮夸。

不过，还没等他设计好自己并不自然的表演，异变突然发生。

在洛恩眼里，逐渐安静下来埋头前进的大白猫忽然紧急刹车，挺直了毛茸茸的脊背，警惕张望四周，猫瞳里满是肃穆。

洛恩紧跟着停下脚步，心里好奇又忐忑，但是他没有打扰似乎发现什么的暴风雪，只是慢慢退到就近的墙边，假装自己融入了背景。如果遇到敌人，他的水平还不如当年的暴风雪，应该尽快离开现场不给馆猫添麻烦才对，尽管洛恩对暴风雪的实力很是信任。

刹那的机警之后，暴风雪快速找准了方向，向洛恩抛下一句“跟我来”之后拔腿就跑。

洛恩愣怔，难道他的小老师要来个现场展示不成？不过，既然暴风雪这样说了，那边情况的危险性应该是比较有限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如当做教学材料。洛恩相信暴风雪的判断，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心中闪过无限种可能。

一路飞奔转过一处街角之后，眼前的景象却不是洛恩所预料的。

远处，一个人影正在从某栋居民楼的露台上向下张望。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在屋子里休息，对方的存在很显眼，只是这个方向都是小路，平时没什么人路过，更不必提是这个时间段。如果不是暴风雪意识到不对，对方根本不必担心被人看到。

洛恩警戒地望着对方，试图判断那道模糊人影会如何应对他们的突然出现。

然而，在看到奔驰而来的白色猫咪的那一刻，对方不仅大吃一惊，还很没面子地直接坐到地上，连连后退，一副被吓得不轻又不敢逃跑的样子。

大白猫转眼间就来到楼下，轻轻一跃，下一瞬，银发调查员出现在露台上，和可疑分子直接面对面，按理来说这似乎是很冒险的举动，那人却斗志全无，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以及自己没有机会逃跑的事实之后，一副非常认命的样子，甚至哭哭啼啼地求饶起来。

洛恩在远处观察着这一情景，心中颇为惊诧。他知道银发调查员气场凌厉，是能把小孩和他这种性格吓到的程度，但对一般人来讲应该也没这么严重，只是不好接近罢了。而且，暴风雪前一秒还是…暴风雪，一只人气很高、性格温驯的可爱馆猫。

可疑分子似乎知道暴风雪的身份，不然暴风雪也不会这样光明正大地“变身”。所以，洛恩在心中得出一个更令人惊诧的结论，难道暴风雪在“坏人”之中威名远扬？

暴风雪忙于对峙，暂时没时间去搭理洛恩，洛恩想了想，还是稍微往前走了两步，停留在一个不太显眼却可以勉强听到他们对话的位置。

“布利先生…”那人是个高壮男青年，此时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里，祈求似的垂着头小声道，“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做傻事了，再也不和他们联络了，请饶我一命！”

“…”远处的洛恩不由得皱起眉，他不觉得暴风雪是个暴力且喜欢大开杀戒的人，即使是对图谋不轨的人。

“你不怕从这里跳下去摔死，却怕我惩罚你？”银发调查员冷声道，这个身份的声音低沉且威严，再加上实力上的压制，对方无话可说，甚至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请求原谅，只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洛恩还是第一次看到布利扎尔德这副样子和态度——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这也有情可原，洛恩意识到，他又目睹了一次与非自然世界相关的事件，只是这次还没有无可挽回，暴风雪之所以那样着急，想必是为了能及时救下这位铤而走险的人类。

这时候，银发调查员二话不说地上前一步，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拎住他的领子，随后轻轻一跃，眨眼间就和可疑分子一起回到安全的地面上。洛恩看到一层半透明的物质像个大罩子似的降临在他们周围，应该是为了屏蔽他人视野的设置。

“我们不轻易杀人。”布利近乎敷衍地澄清道，“现在，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交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