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洛恩接到了第二则任务,和调查、抓贼、战斗之类的没什么关系,就是维奥托书店最近进了一批二手书,馆长先生在网上为图书馆选购了几本,需要派个人去书店取回来。
平平无奇的跑腿工作,一般神裔都看不上的那种,平时是由弗洛斯蒂来做。至于代理馆猫姬丽,她不认识店长维奥托女士,又是个家里蹲的性格,让半神去干这个未免大材小用。
这项任务会派给洛恩也有特别的原因。
“维奥托女士想见见你。自从你多年前出现在书店门外,她一直都记得你,因为没能帮到你而愧疚。”馆长在邮件里写道,“不需要你和她客套什么,你在书店里出现一下就好,就足以令她放心了。你不想去也没关系,这是维奥托女士的委托,我没有答应,看你的个人意愿。”
洛恩知道弗洛斯蒂时常和店长女士聊起他的情况。馆猫不会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透露太多信息,除了一开始调查鸢尾先生身份的时候,后来的闲聊内容都是经过洛恩批准的。洛恩不在意馆猫和别人聊起他的事情,只要对方尊重他的私人空间,不会突然跑来找他就行。
至于维奥托女士…洛恩算是单方面认识她,二手书店是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地方。他和鸢尾先生就是在书店门口初遇。返回伊利斯定居之后,洛恩经常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企图在人群中找到鸢尾先生的身影,还有一次是抱着暴风雪一起找,现在想想也是有点好笑。
洛恩清楚维奥托女士对他的态度,暴风雪在征求他同意的时候经常和他说起。被这么一位善良的好心人惦记着,洛恩有些感动,也十分感激,可惜他没有胆量亲自去道谢,只能借助暴风雪当“信使”,以表达自己的态度。隐隐意识到鸢尾先生的身份之后,洛恩就很少再过去了。
馆长先生表示,在店长女士眼里,弗洛斯蒂带着暴风雪度假去了,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拜访二手书店。换句话说,店长女士很久都没见到他,更是没有得到有关他的任何信息,虽说多少有些多管闲事,洛恩能理解她的不放心,小时候的他也是这么突然消失在对方世界里的。
顺便,洛恩觉得“弗洛斯蒂带着暴风雪去度假”这个说法非常好笑,好像一人一猫…二猫…一猫在二人世界一样。
其实是一群人带着暴风雪度假去了,包括但不限于,洛恩少年时期的“偶像”鸢尾先生,伊利斯守卫者布利扎尔德,未来的小说家弗洛斯蒂,暴雪小组组长银发调查员,人气博主鸢尾城棉花糖,新人艺术家白沙,等等。听起来像个庞大的旅游团,暴风雪是大家的团宠吉祥物。只有洛恩等知情人士知道,这些全都是一个人。加上狼。
洛恩还在关注棉花糖的博客,棉花糖的确在一段时间之前表示,自己要度假去了,暂时不会更新博文,回来之后会酌情写几篇游记。洛恩很好奇,棉花糖会写出什么东西来,不会是把磨练机制里发生的事情改编一下讲出来吧?那一定挺有趣的。
后来棉花糖的读者们意识到,暴风雪也度假去了,纷纷在评论区开玩笑,说是棉花糖梦想成真,把她最爱的馆猫暴风雪给拐走了。有大白猫陪伴,无论到哪里都不会无聊的。
“…”知情者洛恩心情复杂。这都能猜中,也是神奇。
总之,洛恩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拜访书店,和维奥托女士打个招呼,然后把角落里的一箱书搬走,不需要任何深度交流。对方是比较了解他性格的,必定不会为难他。这是个洛恩相对熟悉的地方,再加上维奥托女士是个善良宽容的人,即使他仓皇逃走大概也不会被怪罪。
于是,洛恩把任务接了下来,并婉拒了馆长先生“你可以和橘子一起去”的建议。橘子是个好人,经常帮忙化解让他紧张的情况,据说也很喜欢维奥托书店,尤其和店长女士和书店三猫关系很好。不过,洛恩还是希望自己能独立自主一些,没必要总是抓着橘子一起行动。
在给馆长先生写回复邮件的时候,洛恩破天荒地幽默了一回,提议咨询台的暴风雪度假立牌上可以加上他们的馆狗…守夜人的狼崽形态,这样更符合事实,也更吸引目光。
馆长先生阅读洛恩回复的时候大为震惊,这个突然开朗起来的洛恩是谁,把原本那个阴郁寡言、对视一眼就慌忙逃跑、以后好几个月不走正门的青年藏到哪里去了?与此同时,洛恩发送邮件之后也纠结了好久,觉得自己不够有礼貌、答应得不够爽快、突然异想天开,其实他和馆长先生真的不熟,怎么能不由分说地就开起玩笑呢?
一切烦恼在次日洛恩看到新立牌之后迎刃而解。
这新立牌可能是伊妮连夜修改的,馆猫旁边又加上了一只同样打扮的小小狼崽,十分可爱。
馆长先生一时间收到了很多关于馆狗的咨询。他淡定地表示,这是图书馆的秘密,抱歉无可奉告,再加上之前的一些偶然的目击证词,大家更好奇了,馆狗大有成为新传说的趋势。
洛恩则是每次看到立牌的时候都忍不住显露出笑意。希望布利和狼在磨练机制里一切顺利。
两天后,洛恩启程去维奥托二手书店给图书馆取货。
到达之后,他立刻就后悔没有捎上橘子。这份烦恼并非来自店长女士,而是…
一只圆润的成年橘猫霸占了角落里专门给他准备的一箱书,团在纸箱盖子上小憩,似乎是已经睡着了,肚子一起一伏的。
洛恩这才意识到,他对猫咪的喜爱和热情,主要是源于对暴风雪的爱屋及乌。
暴风雪以外的猫咪…普通猫咪,其实还挺可怕的,在洛恩眼里比狗子还可怕几分,因为他们太神秘太不可预测,或者说洛恩对他们的了解太有限,毕竟他接触过的第一只猫咪就是暴风雪,那么温和又善解人意,多少有点违背一般猫咪霸气十足的本性。
洛恩望向维奥托女士,对方正在和老顾客聊天,还没注意到他,更没有注意到他求助的眼神。于是,洛恩只能站在书箱旁边,悄悄观察大橘猫,企图用目光说服他放过纸箱。
几分钟之后,大橘猫如洛恩所愿醒了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睁眼就看到洛恩在盯着他。一人一猫忽然对视,橘猫给了洛恩一个带着威胁意味的冰冷眼神,大意是,不要戳在这里碍我的眼,别处呆着去。
这猫咪长得可可爱爱,怎么脾气这么凶呢。
洛恩有种被人类瞪了的感觉,心里打起退堂鼓,但是来都来了,他总不能空手而归,只能直愣愣地瞪回去,默默祈祷自己的外表能起到恐吓效果。可是为了让店长女士放心,今天他打扮得格外阳光、格外正常,就连头发也好好梳了,就只有偏冷峻系的长相和疤痕比较能吓唬人,不知道猫是不是也能被震慑到,洛恩甚至不知道让猫害怕的标准是什么,他是个爱护动物的人,通常不会有给动物找不愉快的想法。
橘猫抽动鼻翼嗅闻空气,随后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神变得更加不悦,整只猫逐渐坐起来,视线却还牢牢黏在洛恩身上。
不是吧,洛恩内心颇感惊奇,难道对方识别出了暴风雪的味道?
暴风雪和他提起过书店三猫,他们和暴风雪的关系不太好,主要是因为领地意识和某种竞争潜能。不过,暴风雪和三猫之间倒是没有过令维奥托女士担心的实质性冲突,洛恩就更不担心了,谁打架能打过他们的无敌馆猫呢?
但是橘猫对暴风雪的警惕似乎转移到了他身上,这令洛恩有些不知所措。他这身衣服没在暴风雪面前穿过,难道是他和暴风雪相处太久,对方又是一只直觉惊人的神奇猫咪…甚至可能是高资质猫咪,以至于能一眼看破他“暴风雪好友”的真实身份?
洛恩没有退却,周身气场却透出一丝动摇,橘猫乘胜追击,对洛恩龇牙,喉咙里传出威胁的声音。洛恩决定不和橘猫死扛下去,再这么下去对方怕不是要扑上来给他一口,他故作轻松地转移视线,耐心等着橘猫自己离开。万万没想到,其他两只店猫听到响动,竟然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警惕专注地盯着洛恩,似乎要誓死捍卫这纸箱领地。
“…”洛恩后退一步,三只猫就一起前进一步,很快他就被自己困到了另一个小角落里。
这些小动物多少有点难缠,若是不怀好意的人类,洛恩早就一拳上去了,但他总不能对猫咪动用暴力。不幸中的万幸是三只猫不需要和他进行任何语言上的沟通,和陌生人闲聊才是洛恩最恐惧的,现在只是尴尬加上不知所措。
书店三猫阴谋得逞,一只接一只原地坐下,以一道弧线的形式把洛恩围困在角落里,他们的眼神中透出几分兴奋,像是第一次抓到这么大的猎物,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恩试探地伸出一只脚,橘猫便扑上去抱住他的鞋尖,他只好倏地收了脚,暗暗寻找其他破局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维奥托女士终于结束闲聊,发现了木桩一样戳在角落里的洛恩。
店长女士一脸疑惑,隔着矮书架她看不到洛恩脚边的三猫。她欲言又止,怕吓到洛恩,又很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洛恩想了想,放弃语言沟通,用双手在头顶作猫耳状。还好他今天穿得正常,像是个身心健康的年轻人,要是平时的阴郁颓废形象,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怕是要把人吓死。
店长女士只迟疑了一瞬,立刻看向一旁三猫最喜欢在上面打盹的小桌,现在空空如也,一只猫也不剩。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店长女士表情一时非常精彩,于是踩着高跟鞋足下生风地往洛恩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潇洒的宽腿裤发出呼呼响声,像个意识到小孩在干坏事的暴躁老妈。
“你们这些小捣蛋鬼!不许欺负客人!”店长女士率先捞走了带头的橘猫,橘猫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很快就被送回收银台旁边的猫窝,紧接着,另两只作案猫也被她一手一只地提走。眼看着猫咪们的无效反抗,洛恩心中有几分幼稚的取得胜利的喜悦。
“对不起啊,他们平时都很冷漠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店长女士连连道歉。
“没事没事,我也不是怕猫,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办。谢谢您。”洛恩连忙说,他不喜欢和人交际有个重要原因是怕尴尬,当对方比他还尴尬十倍的时候,他反而能恢复自然状态。
店长女士刷掉纸箱上的猫毛,把一箱子书递给洛恩。
看到洛恩状态很不错,没有惊恐或是不适,她忍不住补充道:“谢谢你愿意过来。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是自作多情地把你当作走丢的孩子一样,总是放不下。你愿意回来,还长成了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我很开心。我相信那位鸢尾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洛恩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点头,努力带上一抹笑:“谢谢您的记挂。”
“不客气。以后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和弗洛斯蒂一起来这里喝茶。维奥托二手书店永远欢迎你们。”店长女士笑着对他说。
“我会的。谢谢您。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再见。”洛恩一边走出门,一边生硬地背出告别三件套。
“你也是。回头见。”店长女士向他招招手,随后就气势汹汹地回店里去了,大约是要和三猫讲一讲爱护客人的重要性。
完美完成任务,洛恩心想。能和对方说这么多话,还是三猫的功劳。
不过,等馆猫磨练归来,他一定要先请教一下,怎么和普通的猫咪和平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