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观向李湖岚表示了自己和杜水苏留下来的意愿，李湖岚点头批了条子，给他们两人在研究院寻了个空闲职位——一个在晶能部门整理资料，一个在植物部门处理杂活。两人显然还在考察时期，李湖岚派给他们的只是边缘工作。

时隔三天，程观摸清了研究院的结构，联系好绿洲外的接应，而杜水苏在后天有一次团队外出机会，那将是计划的最佳动手时机。

午后斜阳，苍白伶仃的手腕上缚着黑色手环，带着薄茧的手指略过书架上的层叠资料，取出了一份报告。

这是一份研究院近年来晶能源能量统计报告，统计图上的折线在正常涨幅。

程观手中拿着的另一份是关于OA011型晶能枪的损耗报告，他扫了眼上面的数值，据这些天的观察，他对研究院隐瞒的流沙机密已经有所猜测。

资料室只收集了往年来的常规报告，在这些浩如烟海的纸质材料中没有一个字提及了死亡流沙。可程观还是从晶能的数值差异窥见了一丝不同——八年前，研究院所有的晶能武器发生了飞跃性迭代，强度大，损耗小，报告上显示武器配备的是基础晶核，可这几天程观用精神力手搓出一个军队目前最普及的OA011型晶能枪，装上基础晶核后所达到的威力却远远不及程观被抓那天所见的，两分钟内清场上千只金轮蜘蛛。

程观手搓出的晶能枪精度只高不低，问题只能出在晶能源问题上。

研究院哪里来的如此多的高质晶核——甚至普遍到人手数个的地步？

答案必定在那个数千资料都从未提及过的隐秘角落。

经过数天精心治疗，肖黎的记忆已恢复大半，自从那瓶信息素提取液到程观手里后，似乎打开了某个禁制般，他每天晚上都会来到程观这边，缠着程观说话，在程观计划动手的前天晚上，肖黎和他说他明天有事准备不能来，临走前他神色奇怪地看着程观，说了句：“你等我。”

“嗯？”程观微微歪头。

肖黎补充道：“后天。”

“怎么了？”

“你等我。”

程观无奈：“好好好。”

肖黎忽然向前俯身凑近，在程观疑惑的目光中顿了顿，转而轻贴他额头，温热触感如蝴蝶吻花般停留片刻，程观眨了下眼，人就已经直起身，轻声和他到了句“晚安。”，转身出了房门。

昨天晚上，程观开门回房时，一眼撞上了一双黑色的豆豆眼，那只大巴上破旧的狐狸玩偶打了补丁，不知何时放在了玄关柜子上，歪歪扭扭地坐着。

房间没有其他人，程观对着滑稽的狐狸无奈一笑，将其放在了小沙发的靠背上。

第二天，杜水苏准时随团队出发，而程观则溜出资料室，利用手中的指纹贴片和权限卡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晶能部门的核心实验室。

他掐好了时间点，派智脑潜入系统更改值班表，创造出二十分钟的空隙，得到暂时空无一人的实验室。

柱形计算机伫立实验室中央，莹蓝屏幕上不断涌出层叠符号和数字，模拟验算界面还在不断刷新，一旁白板笔记凌乱，程观在资料中翻找，一眼锁定了纸张间晃过的一行字：就流沙晶核研究及与开发途经简述。

程观将其从纸堆取出细看，晦涩的实验数据和文字如流水般略过他眼前，心下惊讶。

原来，那些迭代后的晶能机械配备得都是流沙晶核——死亡流沙中死人脑中的晶核！

因为死亡流沙特殊的能量场，研究院意外发现人类死后的晶核在其中会发生奇妙变化，并且具有顶级的能量浓度，高于现如今所有的高级晶核。经研究开发后的流沙晶核通过仪器，可以优化土地，在半年内的持续培养下甚至可以让沙土重新变成肥沃土壤！

程观忽然警觉抬头，实验室门口处传来机器验证的滴滴声，有人提前回来了。

他迅速拍下报告照片，将台面资料恢复原状，随后悄无声息地隐于门后，在那人进门的视野盲区中抓住机会旋身出门。

*

13:26:42

一声巨响冲上了研究院的上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到那声响的来源——西南角的白楼中层玻璃震碎，正在冒出熊熊黑烟，警报呜呜作响。

洒水器迅速开始工作，爆炸的范围并不大，只是一间植物温室，万幸没有波及到旁边的储藏室，相关工作人员前来处理后很快控制住形势，负责此处的团队也被紧急召回。

据知情人员透露，作案人员已被逮捕处理，李院长前去探察过，当天人就死在了监守所里。

仿佛这只是又一起普通判异分子的袭击事件，意外很快降温平息，成为人们偶尔的饭后谈资，无人真正在意——直到夜晚白楼顶层，院长办公室爆发的一场争吵。

‘使用道具‘金蝉脱壳’，使用成功！正在转移宿主，寻找方位（89/100）……’

“咳咳！——”

身上所有疼痛如潮水般退散，程观再度睁眼时，面前已然是一望无际的黄沙，他拿出通讯器通知联系好的萨拉城邦的人，不久车队扬沙而至，越野车门打开，杜水苏惊喜地跑向程观：“程先生！你真的跑出来了！”

“嗯。”

程观对杜水苏身后的人点头致意：“辛苦。”

“程观！我c，程观，真的是你！”原主的旧友洛平在队列后探头，扛着枪就向程观冲来，“城主说接你的时候我还不信，你竟然还活着！”

程观被扑了个正着，枪管嘭地和肩膀相撞，程观吃痛皱眉，猛地将这个块头一推：“喂，洛平你拿着枪是想撞死我吗？！”

“疼好啊，疼就是活人。”洛平眼眶一红，看起来糙汉的男人眼见就要猛虎落泪，“你放心，我们已经把那阴你的傻逼送给城主处理了，狗娘养的居然把你扔进死亡流沙，城主了解情况后立刻把他逐出城邦了，并通知其他城邦不许收他，现在这小子估计已经干死在哪个沙堆里了，让他也尝尝荒游大漠的绝望滋味……这些日子老子天天晚上在门口撒酒祭奠你，还说你怎么不来梦里见见我，原来是没死哈哈哈哈……”

洛平猛拍程观肩膀抒发感慨，而程观感觉肺都要被拍到嗓子眼了，连忙抬手制止：“行了！别拍了，再拍活的都要被你拍成死的了。”

“哎，”洛平收了手，“身板瘦了啊程队，你这一路还挺辉煌，都干绿洲来了，有没有收获什么惊心动魄的消息？”

程观笑了下，转而对杜水苏道：“上车吧。”

杜水苏点头。

“哦，对，上车，上车说，城主还等着呢！”洛平对其他人一挥手，“收队回城！”

大漠悬孤日，一列黑色甲壳虫行至天际，头顶黄沙，恍若那日他们寻找杜水苏所见的蜃境，连接的不是此处与远方，而是过去与未来。

隐于甲壳下运输的秘辛，即将无形地撼动这块大陆。

*

新历377年，死亡流沙正在转移扩大的消息悄悄漫延，人们纷纷提醒出城人员注意防范。

新历378年，萨拉城邦与绿洲巡查队爆发冲突，死亡流沙的踪迹监测公之于众，沙漠居民得以安全避开危险地带，流沙死亡人数几近于零。

新历379年，沙漠城邦联合，经过两次流血冲突，第一次同绿洲政权平等对话。

新历380年，绿洲中央研究院将流沙晶核的相关信息设为绝密，不再启用。

新历381年，沙漠城邦成立新研究院，宣布一切研究结果公开透明，并展示了关于沙漠改造的全新研究方向。

“此次实验团队对普通晶核的探索更进一步……尝试提升能量密度后，虽然部分实验结果并不理想，但这也为接下来的研究开辟了新的前进方向……”

萨拉城邦，火车头酒馆，挂在顶上的电视正播放着每日新闻。

程观摘了呼吸器，随手放在台面上：“老板，来杯绿汁。”

“好嘞稍等。”女老板擦手向后厨走去。

火车头的门又一开，一位长相清秀的omega进门就吸引了许多青年的目光，杜水苏对那些视线熟视无睹，直接喊了声：“哥。”

程观闻声招下手：“你也来了啊。”

五年前，城主批登记人口的条子的时候直接把杜水苏挂在程观下面，如此一来两人成了冒牌兄弟，杜水苏倒是很适应，一直喊哥喊到现在。

“我猜你一回城邦就是在这。”杜水苏是在三年前突然分化的，程观那瓶信息素并没有派上用场——他在程观旁边坐下，“这次考察怎么样？”

“很奇怪，”程观接过老板递来的绿汁，道了声谢，“不过流沙确实停止扩张了，它的能量场也在趋于正常。数据同步给研究院那边了，让他们琢磨去吧。”

杜水苏点点头：“哥你这次回来多休息几天，洛平哥说他要订婚呢，点名你必须在场。”

“嗯。”

程观对此本来就没多大动力，这些年他拼拼凑凑带杜水苏补完剧情，剧情进度却在今年沙漠城邦的研究院成立后卡在73再也没动过，盖因另一位主角始终缺席的缘故。

按以往程观干脆的行事风格，他本该在有这个猜测的时候就去实践，然而不知为何，程观一直拖到了现在也没有去试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