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景帝的眸光一顿,终是道:“你当真想替敏华她们去么?”
叶秦虞见其隐有妥协之意,正色道:“若非大齐先前南抗水倭耗费大量军力,岂有北夷仍存之理。国力不可大量损耗,济安愿去和亲。”
禧景帝捏了捏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济安自小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皇嫂蕙质兰心,教济安明事理,修其身,安其本。按品级,济安最是合适。此去和亲,济安至死不悔!”
敏华抿着唇,终是抬头朝叶秦虞道:“姑姑……我也……”可以去的。
济安怒道,“此事与你无关,与惠安无关。你们两个安分的待在京城,将来寻个心仪的小郎君。平日无事时也可进宫陪伴你们的父皇和母妃。”
敏华眼角泛红,朝她重重磕了个头。
今日惠安与敏华在议政殿不为别的,昨日双方为谁去和亲争论不休。
惠安认为自己身份比敏华更为贵重,理应她去,敏华则以自己年长为由与她争论。终是双方妥协,在议政殿求禧景帝早做决定。
禧景帝未曾言语,只是叹道,“你们倒是情深。”
阖宫上下谁人不知,惠安公主身份娇贵,待人也是得体明理,与大皇子更是一母同胞。而出身低微的敏华公主虽才情一绝,却不如惠安公主的尊贵。
平日两位不甚熟稔的公主,竟在和亲一事上意外的同心,都为着对方考虑。
惠安捏在手里的襦裙折了皱,叶秦虞将二人的表现看在眼里,目中欣慰。
她朝禧景帝作揖,得到首肯后起身向仍跪着的惠安走去。
“惠安,你去岁已及笄,又有了心仪的公子。择日让皇兄为你拟个旨,风风光光大嫁过去。”叶秦虞笑着,有些苍凉,“可惜小皇姑看不到身着嫁衣的惠安了。”
惠安摇摇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敏华,你也要抓紧了啊。长姊和小妹都下嫁了,你难不成还想效仿本宫啊?”
敏华知晓叶秦虞口中的效仿是指朝臣隔几次就谏言,济安公主年过双十,该出嫁了。敏华破涕为笑,道:“小皇姑曾不是说,侍一人不如独一人吗?更何况敏华是公主呢?”
叶秦虞笑着怒骂了她几句,见二人不似方才那般落寞与内疚,便请旨让二人回宫歇息了。
禧景帝终是不忍,轻唤了声,“秦虞。”
叶秦虞一愣,听出了帝王话语里暗含的不舍。笑道:“皇兄,秦虞曾同孙小将军打听过塞外风景,很是吸引我。如今我可是以公主之尊去和亲的,皇兄不必太过在意。”
“朕答应过阿瑶要护好你和鹤之的。”话语酸涩,“长兄如父,朕虽为天子也抵不过儿女家情。”
叶秦虞闭着眼,“皇嫂会知晓我懂事定会很欣慰的。至于鹤之,皇兄应当看到他此次处理户部之事的功效了。”
“既如此,皇兄便告知朝臣和亲人选吧。秦虞得出宫待嫁了。”
叶秦虞向禧景帝告辞离宫,唯禧景帝仍端坐在龙椅上,紧捏眉心。
鹤之,禧景帝为他和发妻蒋瑶之爱子叶疏衍取的小字。
大理寺刑狱。
林语目光散乱,无声地呜咽着。孙韫棠捏紧拳头,愤愤道:“这个袁砚,倒真是个人物!”
林语不作言,双目无神地瞧着地板。肮脏,破烂,就如她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初见袁砚时,他眉清目秀,手捧诗书,满腹经纶。彼时的她正是少女怀春之时,那猝不及防的一瞥,乱了少女的心,动了情。得知袁砚出身寒苦,陇北刺史起了爱才之心,时有时无的给袁砚提点。
袁砚和林语很快熟稔,互生情愫,袁砚许诺待功名成就之时,风光地迎娶林语。刺史府上的小姐对读书才子动了芳心,是陇北城的一段佳话。
后来袁砚入京赶考,听父亲说他在京城谋得官职,再也没有回陇北。直到五月前,同她有着口头婚约的男子终于归来,她连嫁衣都已备好,就等着风光大嫁。那日曾许诺她一生一世的男子却告诉她,他已成婚。
林语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府的,怎能不恨?错付真心于小人;怎能不痛?枉费几年载的年华待一人。
不出几日,林语得知袁砚遭遇刺杀,失血身亡的消息,她是痛快的,也是悲伤的,只道天道轮回。不出几日,衙令到刺史府上捉拿她时,林语心中无比茫然。她至今不知婢女缘何去杀了袁砚,因为小翠已经死了。
证据确凿,凶手死无对证。林语百口莫辩,只能吃个哑巴亏。
袁砚双亲讨要些钱财后便不再纠缠,谁知京城杜府大小姐杜岚听闻夫君噩耗,在京城状告,又亲自到达陇北城管要说法。陇北衙县不好管辖京城之事,只好由大理寺出马将林语等人押回京城待审。
“孙小将军,我知你出身陇北孙氏。此案林语问心无愧,但我爹娘是无辜的。娘本就身体不好,现下因我之事整日以泪洗脸,若林语遭遇不测,还请小将军为我爹娘求情。”林语哭着就要给孙韫棠下跪,她知道这位小将军将门出身,又是身立奇功,若有她求情或许她的爹娘可以免遭罪过。
“这说的什么话。只要你是清白的,大理寺一定能还你清白。令尊令堂,还是你回去孝顺为好。”孙韫棠替她顺了顺背,转身示意燕明先稳住她的情绪,自己则离开此地。
公案桌上,见孙韫棠回来,叶疏衍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问道:“如何?”
孙韫棠闷闷道,“禀殿下,林语所述与陇北衙县呈报的卷宗一致。她的情绪低落,我也不好再多问。”
叶疏衍见她回来后便是一副郁闷的模样,有意无意的问道:“怎么了?”
“看到昔日刺史府上的大小姐,如今这副模样令我颇有感触。”孙韫棠顿了顿,继续道,“若换作我,我还不知道会如何。”
“你怀疑她?”叶疏衍问道。
“非也。我认为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或许涉及了京中权贵。”孙韫棠从椅上起身,“不说了,臣是将军,不好插手大理寺之事。此案便由殿下忙吧。”
“等等。”叶疏衍喊住她,从案桌上拿起个小册子,语调带有欢快,“我已向父皇请旨,言明林语的状况及其女子的身份,父皇准允你暂且放下将军的身份,协助大理寺破此案。”
孙韫棠对此颇有怨言,但还是一笑接过。到底如何才能远离这些权贵啊!
案桌上摆满了卷宗,不仅有林语与袁砚在陇北时写过的一些信件,还有袁砚近年为官的状况,杜岚那边的信息。孙韫棠只负责些简单的整理,毕竟上座还有位皇子在忙。禧景帝既然让她协助,她就做好协助官员该有的自觉。
“殿下?”
“嗯?何事?”叶疏衍满脸疑惑地看着孙韫棠。
“您与我兄长是旧识?”想起庆功的宫宴当日,孙承梧见到五皇子那一瞬的陌生,孙韫棠忍不住问道。
叶疏衍没有立即回答,反问道:“小将军觉得呢?”
孙韫棠犹犹豫豫许久,缓缓开口:“认识。”
叶疏衍眉目舒缓,露出和煦的笑容,“不错。我与你兄长曾是旧友。”
孙韫棠了然,能与皇子以友并称,看来关系还不一般。想来也是,孙承梧幼时有好一段时间都待在京城,与京中权贵适龄子弟及年岁相仿的皇子同在太学,相识也是情有可原。
孙韫棠倒是惊讶,以孙承梧那时的性子,竟有人能与他聊得来,还是位皇子。
孙韫棠心中暗暗赞叹:瞒着我这么久,不容小觑啊,孙承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