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韫棠问道:“公子何事?”
少女覆手在后,绕着他转了一圈,不应该啊。这位好歹是皇子,虽然平日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但众人都能真实地感受到他眸中深处的疏远。
孙韫棠先前还能感受到那微微的疏远,近来倒是没有了,何时开始的呢?
叶疏衍笑笑,并不着急回答她,静静地接受着她大胆的打量。
待她觉得无趣需要走掉的时候,叶疏衍才缓缓开口道:“姑姑的仪仗已至北夷王庭,她托送嫁的侍卫给孙小姐你带了话。”
“噢?什么话?”孙韫棠想起叶秦虞,好奇的问道。
叶疏衍打量了她一眼,轻声道:“姑姑说,她看到了陇北塞外的夜空,很是明亮。她甚是欢喜。”
此非宫中,于他们而言不便暴露身份。
孙韫棠心底触动,眸中涌起一股暖意。
“公子如此有闲情雅致,想来公务不多。反正一个人闲逛也是无趣,不如公子陪同一道吧。”孙韫棠邀请道。
她已经不论孙家是否陷入皇子夺储位之争了,再者身旁这位虽名声不好,好歹是嫡子这储位本该是他的。毕竟先前陛下都准允她和叶疏衍查案,他们孙家或许在龙椅上那位的眼中已是不同。
“既是孙小姐相邀,岂有拒绝之理。”叶疏衍目光深邃,隐含笑意。
孙韫棠嗯的一声,撇下叶疏衍就往商铺走去。叶疏衍默声摇头,跟着上前。
“殿下,这……线索……”张驰出声阻拦,叶疏衍目光冷凝,冷声道:“先关押起来,本王待会再审。”
张驰还想说着什么,安枫给了一眼刀,拉住他低声道,“急什么,殿下自有安排。殿下找那人都好几年了,不急这一时。”
张驰无言,紧跟上叶疏衍。
孙韫棠视线扫过那些小物件,忽然一喜,目光在棋盘上停留。
下棋是她幼时所喜之物,孙承梧整日练武,很少同她下棋,最常陪她下棋的是孙初临。那位天资聪颖,殒命于敌刀利刃之下的孙家大公子。
“临阿兄,我输了。”孙韫棠垂着头,有些丧气嘀咕道。
少年郎君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另一只手里捏着一颗黑棋。思索半刻,才将手中的黑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之上。
孙韫棠好奇地瞧着,眼神里满是崇拜。
“你看,此局黑子并非无路可走。这棋局虽不能取胜,起码黑子能在此夹处缝生,不至于落个惨败之局。”孙初临轻声道,抬首便瞧见妹妹毫无波澜的眸子,一把揽过小姑娘的肩,“小雁回这是想什么呢?阿兄都多大了,你又才多大?慢慢来总能懂的。”
小姑娘颔首,嗯了一声,方才的情绪一扫而空。
那是孙韫棠最后一次同孙初临对弈,之后她再回想那一棋局竟真如兄长所言,慢慢的总会懂。
“孙姑娘喜欢下棋?”叶疏衍不合时宜的问道,孙韫棠有些不悦,脸上不显。
“幼时所喜之物罢了,时境过迁,如今并不擅与人对弈。”孙韫棠声音有些冷,视线又扫去别处。
少年有些错愕,目光粗略的扫视了一遍偌大的店铺,这才发现竟是间卖稚童所玩之物的。
“这是?”叶疏衍问完才后知后觉,孙小将军府上还有位半大的小公子,据说是挚友的之子。
观察二人许久的小厮不合时宜的开口:“公子,这您还不懂么?”
叶疏衍疑惑地看他,孙韫棠眸中也是莫名的狐疑。
嘴角微微上扬,眉目英气的姑娘身后站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二人站在他的摊前,瞧着倒像是一双璧人。
小厮眼观鼻,鼻观心,瞥了眼叶疏衍,终是道:“公子,这买的都是小儿之物。往时来我这买小儿物件的,都是有小儿的人家。你家娘子这不是暗示你好事将近么?”
叶疏衍错愣的想解释,小厮抢在他开口之前对孙韫棠道:“姑娘,您若喜欢何不让您夫君给买呢?这也是为日后的小儿作打算啊!”
叶疏衍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倒是孙韫棠旁若无事,还饶有兴致的拿起几个小物件交给小厮道:“我来结账就好,他不懂这些。”
小厮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眼叶疏衍,便领着孙韫棠去结账了。只留下双耳熟透了的叶疏衍在原地,周遭还有些来买东西的人打量的目光。
叶疏衍默不作声,脚步如踩着火轮般逃到铺子外头。
孙韫棠结完账,跟苦口婆心的小厮又聊了几句才慢悠悠的离开。铺子外不远处,少年抱着胸目视着买吃食之处,若仔细些还能看到少年泛红的脸庞。
“殿下。”孙韫棠轻声唤道,她方才瞧着叶疏衍逃离时那滑稽的动作,还以为无事呢。不应该啊,少说这皇子也快要及冠了,又想起他几乎是在寺院里长大的。
叶疏衍突然一个踉跄,像是被吓了一跳。他回头,见孙韫棠满脸疑惑的瞧着自己,叹了口气才道:“孙小将军,这种玩笑并不能随意开。”
听到少年说出自己的官职像是动了真格,孙韫棠此时倒是想起少年的身份了。
孙韫棠脸色僵硬。遭了,方才玩脱了,竟忘了这可是位名副其实的皇子啊!
“殿下恕罪,臣不是有意的。方才臣结账时已同那小厮解释过了。”孙韫棠垂着头,态度诚恳。
“我同你说的不是这个……只是……只是你是姑娘,于男子而言他们只会觉得你……辱你名声。”叶疏衍眼瞧着这姑娘又要会错意,硬着头皮教导着。
“殿下觉得呢?”孙韫棠问道。这怎么跟孙承梧训斥她一个样,只是语气好了不少。
叶疏衍错愣,许久才道:“我自然不会这么想,毕竟你只是位小姑娘。”
孙韫棠眉目舒缓,嘴角噙着笑:“殿下既然这么想,那臣倒不用怕。毕竟这玩笑臣只在方才同殿下您玩过。”
她说完,又慢悠悠的撇下叶疏衍自个儿去买吃食了。
孙韫棠不自觉的摸了摸心脏处,真奇怪。
叶疏衍闻言又愣在原地,耳根微微泛红。
“姑娘,可否要来些栗子糕,我家娘子今晨做的,可鲜了。”买糕的老翁朝孙韫棠挥挥手。
孙韫棠试着尝了口,“好啊,给我来两份,其中一份要甜口些的。”往往换季小儿多受不住,她想带裴旌奚出府都不好,只因这小可怜娃娃又染了风寒。她倒还惦记着府中还有个唤她姑姑的小辈。
老翁接过银子,笑呵呵的给她装栗子糕。
孙韫棠回笑接过,将其中一份递给叶疏衍,“殿下,赔礼。”
叶疏衍怔怔道谢,伸手交给远远跟在身后的安枫。
玉莺宫,主殿。
沈贵妃接过叶锦照递来的茶盏,漫不经心道:“你也及冠一载了,是该有位正妃了吧?母妃瞧那孙小将军是位极好的女子,亦或者刘相嫡次女也不错。”
叶锦照放下茶盏,退后几步,拱手道:“母妃,娶妻之事儿臣自有定夺。”
沈贵妃冷冷的盯着叶锦照,想起往事捏紧手帕,终是不忍逼迫他强娶。
“罢了,成大事者要有自己的主见。”
叶锦照稍稍叹口气。
沈贵妃转过话题,道:“你皇叔昨儿传信说,孙将军秘密带兵围剿了我们暗养的私兵。他们都忠心,早早吞了药,孙将军他们无所适从,只好返程。幸在损失不大,但往后行事谨慎些。”
“儿臣知晓了。”叶锦照俯身拱手道。
沈贵妃见他兴致不高,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他告退了。
待叶锦照走后,沈贵妃独自站在殿外,在四方宫墙映衬下竟有落寞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