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裴祈玉便携同两名亲卫同崔勤等人在边防图前商议城防策略。
北夷此番许是谋划许久,他们要想取胜,需得有所准备。
此时京城,禧景帝下了朝。
朝臣三五成群,神色沉沉,都在讨论着方才的朝会。无非是北夷之事,济安公主的急报救大齐于水火,不然北夷发兵时,他们还傻傻地以为北夷是他们盟友。
孙韫棠仍愣愣地待在殿内,孙承梧用手肘碰了碰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阿兄,我们是陇北城守将,为何陛下不让我们回去?”孙韫棠沉声问道。
孙承梧怔住,“或许陛下另有安排。”
孙韫棠摇头,神情有些惆怅,但愿一切顺利。
北夷王庭,大漠是夜,今夜的月光格外的亮。
叶秦虞正服侍着北夷王安寝,给北夷王捏着肩,轻声道:“王,这个力道合适否?”
北夷王浑厚地笑道,手轻搭在叶秦虞放在他肩上纤细的手上。叶秦虞的眸中划过一抹讥讽,面上不显,只是柔声道:“王,您这几日且容妾身歇会。”
“大妃侍奉本王是职责所在。”北夷王有些不悦的拍掉叶秦虞的手。
叶秦虞流露出惊讶之色,只是心里一阵恶心。
若不是北夷王难以下手,她早将此肮脏之物给毒了!
幸好来和亲的是她,而不是她那两个小侄女。
杀掉他还能让北夷乱一阵子,好为大齐的将士们争取点时间。
北夷王漠不经心地哼道,“你曾去过王殿?”
叶秦虞嫁到北夷,不是跟她那贴身婢女在后殿,就是拉着随她来的几位大齐人学射击。只有北夷王去找她的时候才会勉强露出笑颜,连王殿都不曾踏足。
叶秦虞眉心一跳,眸中骇然,仍是温笑道:“妾身见大王未用膳,便想着去送膳给大王。然而妾身子忽感不妙,便回了后殿。王若是喜欢,妾明日再去送?”
就在此时,北夷王的护卫端了两盏茶进来,北夷王摆手示意他搁在小几上。
待护卫走后,北夷王示意叶秦虞端起来喝,叶秦虞目光闪了闪,端起茶盏一饮而下。
北夷王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将剩下那盏茶饮下。
叶秦虞弄不懂北夷王是何意,直觉告诉她,这盏茶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他发现了什么,想要套话?
罢了,郑膺已经从大齐回来了,想必皇兄接到她的急报后会有所准备。
“对了济安。”北夷王突然发问道,“你身边的郑侍卫这几个月怎的不在王庭?”
叶秦虞见招拆招,“听妙儿来报,郑侍卫水土不服,反反复复又发热了。”
北夷王若有所思,叶秦虞覆在背后的手止不住颤抖,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夜间的风轻吹,拂动珠窗旁挂着的惊鸟铃,发出脆响。
气氛倒是莫名的冷凝,叶秦虞忽感眼前朦胧,猛地吐出一口暗血,眸中闪过冷光。
叶秦虞后退几步,怒喝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起作用了?不装了,济安公主?你身为北夷的大妃竟给大齐送暗报,本王留你不得。”北夷王面无表情道。
叶秦虞似笑非笑,到底是被发现了啊。她狠狠的瞪着北夷王,眼里满是讥讽,嗤笑道:“大妃?你是否忘了,我是大齐的济安公主叶秦虞。和亲时我是真心祈望北夷和大齐能共处,可惜了。”
北夷王一生孤傲,哪容她如此诋毁。反手给了她一掌,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大齐和北夷混战多年,总有兼并的一日。与其由大齐祸害北夷百姓,不如就由我北夷结束那场终会有的混战。”
叶秦虞不顾脸上火辣辣的掌印,反而嗤笑,使得嘴角的血迹引得面目狰狞,冷眼道:“你以为我大齐会同你一样的窝囊吗?”
“窝囊?”北夷王愠怒发问。手一把扯过她的手,用力的捏着叶秦虞的手腕,沉声道:“你方才服下的那盏茶,里面放有北夷的剧毒草。怎么样?大齐的茶亲自送你上路,也算是有故乡之物做伴,好让你不那么孤独。”
叶秦虞低头用力一咬,北夷王痛呼一声,猛的甩掉手。叶秦虞飞速地从床榻的被褥下掏出一把匕首。
北夷王大惊失色,正要扬声喊人,突然脖子一凉,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你……”北夷王喉咙难以发声,怒目圆瞪。
叶秦虞冷笑道:“本宫可不是窝囊,你死了,北夷得乱许久,也对大齐有所好处。
北夷王有十几位儿子,王位间的明争暗斗不断,他若死了,北夷十几位王子恐要争王位许久。
叶秦虞忽略北夷王未出口的怒骂,又用匕首扎了他一下。北夷王眼睛瞪得溜圆,手想要还手,奈何年岁大且被叶秦虞扎中要害,终是咽了气。
叶秦虞像是大仇得报,手中的匕首“铛”的一声从手中滑落。她的衣饰沾染了北夷王的血迹,叶秦虞不满的“啧”了一声,只好换身衣裳。
叶秦虞目光在她带过来的大齐襦裙上停留,思虑半刻,将它换上。想来今夜也活不成了,大齐的襦裙穿在身上也好全了她故国情。
殿外的侍卫有些疑惑,王命他在那盏茶下了北夷毒,按理大齐的济安公主应该毒发了,为何还是没有动静?终是担忧,侍卫急忙推开门,便瞧见叶秦虞一人端坐在榻上,地上躺着他们的王,身下全是血。
“王上!”侍卫大喊,转头瞪了眼叶秦虞,“大妃,是你杀了我们的王!”
叶秦虞神色淡淡,指了指自己嘴角乌黑的血,道:“是你们的王先杀本宫。”
说罢,胸膛里又是一阵绞痛。
殿外的人被侍卫的大喊惊到了,妙儿听说殿内出了事,慌乱的披了件外衣就往殿里跑。
“公主殿下!”妙儿一进殿就瞧见叶秦虞又喷出一口黑血。
叶秦虞嘴角微微上扬,挥手唤妙儿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妙儿,我怕是回不去大齐了。”
北夷王被济安公主所杀,北夷人肯定要将济安公主狠罚作泄愤。
“殿下去哪,妙儿就在哪!”妙儿双目通红,泪花闪闪。
叶秦虞艰难的抬手替妙儿抹去脸上的泪,凑近她耳边轻声道:“莫哭了,妙儿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体内有剧毒,你捉紧走罢,郑膺会带你们逃出王庭,回到大齐。”
叶秦虞又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奄奄一息。
侍卫们没有动静,只冷眼瞧着榻上大限将至的济安公主。
毕竟他们就算再狠,榻上也是他们的大妃,只能由王子们决定。
叶秦虞痛哼一声,吐出最后一口黑血,眼皮很沉。妙儿的哭喊声断断续续的响起,叶秦虞很想安慰她,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回忆如同走马灯,叶秦虞想起幼时在皇嫂怀里的温暖,皇兄和皇嫂牵着她买糖葫芦,和宁歆、鹤之一起在御花园里的嬉闹……
看来她要先行去陪皇嫂和宁歆了,只是鹤之……鹤之又该如何?
鹤之身为嫡子顶着天下舆论,若是皇兄真的不放心将江山交给鹤之,大可立其他的皇子。立了其它皇子储位,鹤之便可远离朝堂的储位之争,可皇兄迟迟未定下储位,到底是何想法?
她看得出来,叶鹤之于权利毫无波澜,他回京后就一直独来独往,连她这位自小玩在一块的小皇姑都甚少探望。可有心人不是这么想的,叶疏衍身为嫡子,说他无心也难让人信。
离京前她瞧见那脑子一根筋的侄儿似是待孙小将军不同,不知他们又是何等缘分。
……
只是叶秦虞无力再想,北夷剧毒已经腐蚀了她身体,胸腔和心肺都剧痛起来。
叶秦虞缓缓闭上眼睛,手无力的垂下,呼吸越发慢了,最终再无气息。
与此同时,尚在案桌前研墨的孙韫棠忽感不对,晃晃脑袋继续做起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