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整天的众人买了不少当地特有的吃食和工艺品，拎着大盒小盒去小镇有名的烤羊店觅食。

果木炭烤就的羊羔排表面焦黄流油，膻味不重，酥香夹杂些许奶香和木香，一抿便在唇齿间化开，羊肉浓汤炖得软烂，有种特殊香料味，正可以泡炸面包吃。

一群人到底是记起了明天的正事，决定不沾滴酒，话题倒是成了脱缰的野马，漫天撒野。

科里安：“学姐毕业以后什么打算？”

格蕾：“正好律法放宽要求，我要做自由魔药师，让自己的足迹遍布大陆。”

兰特笑道：“倒是很符合你浪漫的性格。”

格蕾：“你呢，将来回公爵府继承爵位？”

兰特：“嗯，从兰蒂斯学院毕业，我的求学生涯大概也结束了。”

格蕾：“你之前师承伽文大人，如果不用继承爵位，日后去布兰博总会跟着他继续学习也不错，将来他编的书上可能还带着你的名字，这不比当公爵有意思。”

兰特笑着摇头：“他没在学院任教，小时候是我们兄妹三人的特聘家庭教师，如果不是因为凯拉老师在兰蒂斯，我应该会去布兰博学院。不过这个假设没有意义，若我不是公爵府的少爷，或许就没机会当他的学生了，对吧。”

“通透。”她用热牛奶跟他碰了个形式上的杯。

科里安：“我没什么大理想，就想做个流浪画家，没钱了再做魔药糊口，如果学长学姐们看见在路边乞讨的学弟，务必多施舍点。”

格蕾若有所思：“可能我会一脚踹翻你的碗吧。”

“……”科里安大怒，“学姐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好好好，施舍点施舍点，有学姐一口饭吃，就有学弟一口，”格蕾不逗他了，“兰兰呢？什么打算？”

芙兰正神思游离，被她的问话拽回来，露出个勉强的笑容：“不知道，毕业后想回红玫瑰做一个教师，凯拉老师建议我去布兰博总会，但拜格家族更希望我能把重心放在家庭上。”

“把重心放在家庭上？”格蕾皱眉，她太明白这句委婉措辞的真实含义，“那不就是要你放弃魔药？这……不是，伊尔斯怎么说，他到底站在谁那一边？”

高级和特级魔药的制作强度很高，不能受外界打扰，很多经过处理的材料不等人，必须马上投入到下一步中，一旦开始制作恐怕要整月甚至数月不停。

芙兰摇摇头：“我们还没有认真深入聊过，每次说上两句便不了了之，但他大约……也希望我……”

宝拉听了半天，忍不住开口：“可是学姐，你在魔药学上是如此出色，如果因为婚姻而放弃，难道不是暴殄天物吗？很多女孩子根本没有接触魔药的机会……我……对不起，我只是为你感到可惜……”

芙兰默然，其实这些道理她比谁都清楚，咬着牙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她才给予自己尊严，才能挺直了脊梁平视众人。

但刚才听了兰特的话，其实她隐隐明白了另一种因果关系，而让本来难以抉择的事情变得更清晰，却更残忍了。

兰特看着她，欲言又止。

歌斯特在旁看着二人的眼神交流，顿了一顿，开口道：“恕我直言，若非你在魔药学上有所成就，伊尔斯·拜格作为未来家主，凭什么爱慕你。”

众人为他冷酷的话安静了下来。

艾尔薇大概听明白了，那位“伊尔斯”是拜格家族的重要人物，和芙兰学姐有着情感关系。

但她说话向来直接，很快补了一句：“学姐，十数年后的某一天，想到自己因为丈夫家庭的要求而放弃魔药，你会不会后悔呢。”

科里安：“……”

他忽然觉得，或许说话无情的人是会互相吸引的。

芙兰不知道为什么歌斯特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二人的问题，但正如他所说，她和伊尔斯相恋时，最初的好感都建立在双方是位优秀魔药师的基础上，而为了维持这段感情，需要她放弃魔药，这是一个悖论。

她自然可以说，如今他爱的是她这个人，无关她的身份，可这是如今，那么以后呢？十数年后的某一天呢？

她望着艾尔薇：“如果是你，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魔药学吧。”

“当然，”她给出一个无比肯定的回答，“我热爱它，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它让我抬起头，我也不会让它为我低头。”

芙兰笑容苍白：“我会慎重考虑的。”

大约是饭桌上聊了不那么愉快的话题，回旅社的路上氛围有些沉闷，天上又飘起了雪，让人不约而同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不少马车从街道驶过，陆陆续续有学生与学者来到卢多镇，这个时间街上的生人面孔比本地人还多。

兰特和歌斯特并排走在最后面，似乎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二人越走越慢，直到与前面拉开一段距离。

兰特：“今天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很意外。”

歌斯特却道：“那不正是你想说的吗。”

他知道它们有多刺耳，正因为让人很不舒服，兰特才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开口，但在歌斯特看来，大家都知道这件事，都反对这个决定，她才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对抗。

兰特一笑：“你这样说，好像是不让我为难，不过平心而论我们交情一般，所以其实主要是为了芙兰吧，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歌斯特：“玫瑰孤儿院的责任，不是照顾他们到离开孤儿院为止，而是到生命终止。”

兰特知道芙兰是朵红玫瑰，也知道眼前这位和玫瑰孤儿院的关系，道：“了不起的理念，回去以后如果我给孤儿院捐款，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歌斯特看了他一眼，说：“当然。”

听到这两个字，兰特忽然觉得他和艾尔薇有种微妙的相似。

————

研讨会在小镇最大的会堂举办，次日一大早，便有主办方的马车停在旅社门口，他们是特地前来接凯拉的，给予与会者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应有的尊重。

其余人则是步行前往，一路上遇到不少同学院其他魔药室的人，当然更多的是来自不同地方的陌生团体。

“学姐，你还好吗？”艾尔薇见芙兰精神不太好，跟在她身旁小声问。

格蕾拉长了音：“那是彻夜未眠——”

艾尔薇：“是因为我昨天说的话吗？对不起……”

芙兰摇头：“这些矛盾早就存在了，当局者迷，有人点醒总比一直糊涂好，我没事，等会儿程结束，回去休息休息就好。”

格蕾：“拜格家族在布兰博的魔药市场上话语权很重，今天他们应该也会派代表来吧。”

芙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学生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到了研讨会现场，众人以兰蒂斯学院魔药学院第九魔药室为团体进行入场确认，等待过程中另有一行人向他们走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不少人认出兰特，笑着行礼：“兰特少爷。”

兰特便也笑道：“别来这套，参加研讨会可没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对了，伽文老师呢，怎么不见他？”

领队道：“制定材料基本分类方法已经到关键阶段了，副会长大人和工会骨干无暇前来，希望第十八届学者会上能看见成果。”

兰特：“要把现有的魔药材料进行合理归类，工作量太大，想必老师一定很辛苦，务必要提醒他注意休息。”

领队打趣道：“我们说了可不算，怕是您开口，大人才肯听两句。”

兰特含笑摇头，为双方作介绍：“这是我们第九魔药室的学生们。他们是布兰博总会的与会人员。”

领队：“第九魔药室的学生是魔药学院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毕业后选择去向时，欢迎来我们魔药师总会。”

学生们则礼貌点头示意。

进门后，有人为他们带路：“兰蒂斯学院成员请往这边走，从左手边第二十排处开始入座。布兰博总会成员请往中间走，第六排处开始入座。”

“他们的位置视野真好。”科里安道。

格蕾解释说：“研讨会结束后会有为期三天的贸易市场，主办方能提前得知即将公布的材料，控制货源，如有需要，与会人员可以购买自己感兴趣的材料带走。工会和一些大家族的需求量大，作为最重要的金主，自然要坐在好位置上。

以前能来研讨会现场的只有各大主城学院的银徽章学生，后来费德娜院长建议扩大面向学生的范围，才有了我们的一席之地，包括莫尔勒的学者会，我们也有资格参加。”

主办方还在每一个座位上都放置了今日将公布的材料清单，以便与会者提前了解。

会堂最中间座席前五排是金色绸缎椅，桌上放置着写着姓名与职位的牌子，坐的多是中年或老年人，从众人尊敬态度看得出都是各方举足轻重的人物。

凯拉坐在第一排最中间，不少人来到会场后，先去面前与她握手寒暄，这才入座，但人太多，很快便在她面前围成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