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与凯拉参加同一场会议的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她执教多年，除了从第九魔药室毕业的直系，还有诸多其他听过课的学生愿意尊称她为自己的“老师”。

而早年师资力量匮乏，其中不少学生都选择成为教师，为魔药学添砖加瓦，如此凯拉老师又多了不计其数知或不知的徒孙。

不过也有人初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比如艾尔薇，不由感慨，这研讨会简直成了老师的握手会。

第五排往后是银色绸缎椅，艾尔薇挑选座位时突然发现，学院座位前方是兰蒂斯分会的座位区，她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站着和人说话的埃文斯，下意识后退一步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认不出自己。

这一退让她撞上个人，对方礼貌地扶了一下她的手臂，然后绕过她停在了芙兰面前：“兰。”

芙兰看见他有些意外：“伊尔斯，你怎么来了？”

伊尔斯·拜格：“看见第九魔药室的人了，想着你应该也在，就过来看看。”

周围人来人往，芙兰压低声音道：“等研讨会结束，我再来找你。”

他并没有意识她想和自己说什么，道：“我的家人一直很想见你，之前你没时间过来，既然这次来了布兰博，那正好一起用个餐，就在家里。”

芙兰沉默片刻，说：“其实……我……”

这时，兰特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岔开话题：“你们的人好像正找你呢。”

伊尔斯朝他行了一礼：“兰特少爷，那我先走了。”

众人陆续落座。

研讨会正式开始，由主办方负责人主持会议，开幕式结束后，第一位学者上台介绍自己团队发现的新材料与其功能，限时半小时。

“爱神木在传统配方里一直和相思木配合使用，用于制作【依恋】，但我们发现，它还可用于改进【沸血】，而且在【高级·沸血】中的性价比最高，具体的处理方法和它在【高级·灼焰】中的方法较为类似……”

第九魔药室众人听到这里，不约而同向艾尔薇看去：“？？？”

他们可至今还记得她在材料学免修试卷上写下的答案。

艾尔薇无辜摇头，接着发现不仅是他们，不少兰院的魔药室带队老师也向她看了过来。

她轻咳一声，只当自己没注意到他们的视线，状似认真拿着纸笔记录魔药材料新特性，实际上听了半天就写了个名字。

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希格玛老师教给幼时自己的材料知识有多充分，将世人所未知的当作平常授于她。

没有新鲜东西，坐了片刻实在无趣，艾尔薇和昏昏欲睡的科里安对上了眼。

她一个眼神：“走？”

他会意：“走。”

二人果断弯着腰偷偷溜出了会场，去外面的餐台旁吃茶歇。

“学术氛围太过浓厚，小小学渣承受不住，”科里安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浓咖啡，“小学妹，你就不能给我留一块带奶油的？”

盘子里的小蛋糕正肉眼可见地变空，艾尔薇叉起一块一口咽下：“认床，失眠，没吃早饭，饿了，好吃。”

“……”

最后两人举着叉子面对最后一只奶油蛋糕。

科里安：“你让让我吧，我是学长。”

艾尔薇：“你让让我吧，我是学妹。”

就在二人的眼神火花四溅之时，一只叉子伸过来，卷走了顶上的奶油，始作俑者吃完后，还含着叉子无辜地看着他们。

艾尔薇和科里安对视一眼，又看着这位明显比自己矮半截的小朋友，一人一叉子下去毫不犹豫把剩下的蛋糕对半分了。

最终三人面面相觑。

眼瞅着男孩嘴一扁，好似要哭，他们又捂着脸低着头溜回了会场，匆匆入座，不断地互相数落：“几岁了你。”

第九的众人看着他们那心虚的神情，以目光询问。

二人整齐划一地摇头。

上午场快结束时，一个团队呈上来几个被玻璃罩扣住的花盆，玻璃上爬满冰花，温度很低，直到冰纹消融众人才看清里面的东西。

花盆里种着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灵芝，淡蓝色的表面带着纯白色冰花状纹路，芝盖上覆盖着大颗霜粒，在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奇异的美感。

负责宣讲的学者说道：“这是‘冻蓝芝’，只生长在雪域中圈接近核心区的地方，经过我们的多代培育，已经可以在中圈接近外围的环境下存活，但伞盖直径比自然生长的略小15%-30%。

而我们的另一个重大发现是，它可用于代替‘缠丝草’用于制作【高级·疾影】，具体的配方比重和制作过程如下……”

今天的大部分材料仅仅扩大了魔药材料的范围，现阶段实际应用价值并不高，相比之下，这个替换目前配方中某种材料的新思路引起了与会人员极大的重视和兴趣。

艾尔薇开始顺着介绍者的思路做推演，同时计算性价比，准备回去以后试试具体效果，为力求全面，她的书写方式极尽简单，尽管字迹工整，但依旧很难看懂。

推演为辅，实践为主，而二者之间往往隔着极难逾越的天堑，理论要落到实处往往困难重重。

前方几排逐渐响起低低的讨论声，众人不断交换意见，观其激烈程度，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达成共识。

艾尔薇望着前方，不免有些想上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研讨会吧。

只是她再三推演，仍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冻蓝芝”确实有一定的提速功效，但它更多的是在制作魔药【克丽丝】时起重要作用，只是据她所知，这种魔药在人类世界并不存在，仅出现在精灵世界。

如果非要用它替换缠丝草，如何把这部分药性保留住是个大问题，按照这个团队的给出的方案，她觉得还需要再补入一到两种其他材料做桥梁，与其这样麻烦，不如用“烈阳蕊”替代。

说来，冻蓝芝与烈阳蕊的功效相反，不知道对方在研究它时经历了什么，才得出完全相悖的结论。

直到结束，前几排仍未达成共识。

凯拉对台上的学者说：“虽然你们对自己的成果很有信心，但我只能说，有待商榷，希望下午的研讨会能有结果。”

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即便她察觉出哪里不对，也无法将在场的各位尽数说服，何况有时学术探讨并不完全纯粹。

第九魔药室众人初听艾尔薇的想法时，也很是惊讶，而且并不能全然理解。

格蕾诧异于自己这位新学妹的实力，也诧异于她敢于质疑，来参加研讨会的绝大部分学生都不会主动怀疑自己在那会堂的所见所闻，而是被动地接受灌输，默认绝对正确。

芙兰则说：“我们没有能力判断这个推论正确与否，建议你先去找凯拉老师聊一聊，审慎对待，这件事的影响可大可小，能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之前加以制止最好。”

当艾尔薇走向前方时，冷不防听到一人的阴阳怪气：“凯拉老师，您这是成心和我们莫尔勒分会过不去吧，记得多年以前某届研讨会，我们指出了贵院老师的研究成果有问题，您当时不说什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凯拉平静道，“别把问题想复杂了。”

“超过一半的人都觉得没问题，您说不对就不对？别来‘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那套，早就过时了！”这人仍在强辩。

凯拉：“你不如看看，支持者都有谁，反对者都有谁，少数者真理未必永远正确，但少数服从多数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这人一一看过诸位大拿的态度，磨了磨牙，不说话了。

反对者基本都是学者会的学者，支持者多来自工会。

工会高层在制作魔药上未必都有着过人天赋或成就，为维持工会正常运作，往往还看重其他方面的能力，因此水平参差不齐，在做出决断时也多从利益角度出发。

但学者会的成员在研究魔药上投入的时间与精力是连学院人士都远远不及的，其中制作魔药造诣最深的就是“大学者”们。

只有对各个领域做出卓越贡献的学者才有资格参加评选，在获得所有尚在人世的大学者全票通过后，才会被正式授予“大学者”的身份，那是所有学者心目中最尊贵的存在。

艾尔薇没能在第一时间开口，只能在旁完整听完了全过程。

凯拉注意到她，问：“小艾尔薇，有事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人群外的艾尔薇而去，她迎着众人的目光，递上自己的推演结果：“老师，对于用冻蓝芝代替缠丝草的方案，我有不同看法。”

凯拉接过，上面写着应该补入两种新材料用以锁住药效，一者是罗玉果，并降低原配方中紫叶乌莲的用量，一者是水晶芝，同时增加冻蓝芝的用量。

但这个配方成本过高且成功率进一步下降，所以她还给出了另一种名为烈阳蕊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