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这台手术的医生可不是普通人，他起码得像程医生一样，有一双握起手术刀就不会抖动一丝一毫的手。”林楚决立马接着说。
“他不仅要有一双和我一样的手，还得有能和我媲美的极致眼力。”程阳干脆伸起自己的手，阴阳怪气地顺着林楚决的话说。
说罢他想要低头一笑了之——
“这台手术是不是和你有关系？”林楚决直接更进一步。
“问得真够直白的。”程阳微仰头笑出了声。
“情况太特殊，我能怀疑的目标不多，你多理解理解我。”
“难道你觉得这台手术，整个太空城只有我能做吗？优秀的医生有很多，说不定还有野路子呢。”程阳投来一个不屑的眼神。
“我不相信你会背叛伊斯。”林楚决思索了几秒，警惕的目光终于稍稍放下。
“那不就行了，你不是非要对我犯这个贱。”
“但……你觉得我要让人继续查下去吗？”林楚决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问我意见，不是说我管好病人就行了？”程阳转头看向林楚决地回答。
林楚决知道程阳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却不知怎么的，他始终拒绝正面与自己交谈。
“能做这些手术的人里，有多少是你的学生，又有多少是你从前在军医大学里的同学？我要是动他们，你打算怎么报复我。”于是林楚决轻笑了一声，想要以开玩笑的方式继续试探。
与此同时桌面上传来“咔哒”一声，程阳重重把放有消毒镊子的铁盒按压关上，然后轻舒一口气缓缓直起了身体。
“抢走你的小宝贝怎么样。”他转身看向林楚决，脸上堆着假笑。
程阳故作不经意的话里分明藏着威胁，甚至让林楚决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认真。
其实程阳的性格林楚决还是知道的，这个人嘴上总是不饶人，而那副天生薄情气质的面孔，更是让人时常怀疑他不怀好意。
实际上程阳是太空城里不可多得的得力忠诚，在战场上拼死救下过无数士兵。
“什么小宝贝……”林楚决摆了摆手，笑得有些尴尬。
“外面都多少流言蜚语了，说你对徐博士非同一般，多半是看上人家了。”程阳耸了耸肩。
林楚决随即：“我以前也有不少流言蜚语，怎么也没见你提过。”
“我看你刚刚扶在徐迢耳边说话的样子，粉红泡泡都要飘到这里来了，看起来不像假的。”
林楚决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不和你开玩笑了。”程阳最后轻咳了一声，看着林楚决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我的学生或者下属里有人背叛太空城，不用你动手，我会亲手把他送到伊斯面前。”
“懂了。”林楚决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程阳的肩膀，转身走出了病房。
程阳的目光没有追随林楚决的身影离开，他冷冷地伫立在原地，脸色骤然变得极度阴沉，谁也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林楚决刚回到研发大厦，腕表上就滚动出一条信息，发信人是将军助理贝钧言女士——
【将军在办公室等你。】
林楚决对于这样的紧急信息似乎早有预料，他面不改色的放下手腕，电梯里的按键早就亮起将军办公室的所在楼层。
他汇报工作的时候总是要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走向将军办公室的脚步急促又郑重。
贝钧言早就等在办公室门口，等林楚决靠近就“唰”一下为他打开大门，林楚决自然而然地左拐，进入那个气氛常年压抑的空间。
看到林楚决来，伊斯将军主动向前倾了倾身体。
林楚决则敬礼表示尊敬。
“杨子桐的案子解决得怎么样了？”林楚决礼毕伊斯便开口问道。
“我们已经击毙了陈晨，晚些时候已追捕到了几个咖啡厅相关人员，现场没有其它民众受伤。”林楚决压低声音。
接着办公室里便是一阵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么。
“待咖啡厅相关人员身份核实，直接以叛城罪处决。”伊斯将军利落开口，气氛进一步凝固到了冰点。
“是发配还是……”林楚决皱了皱眉头。
“破坏团结的罪人杀无赦。”伊斯的声音冰冷至极。
“明白了。”林楚决微微颔首，莫名有些心悸。
按理说他已经汇报完毕，却迟迟不退出伊斯的办公室。
伊斯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向林楚决暼来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林楚决其实还是有些犹豫，所以小心翼翼地减缓语速压低声音。
“陈晨在临死前向我喊话，要求公开009号绝密档案……他说这份档案里记录有移民计划不可能成功的原因，将军是否考虑针对比番言论，向民众做一些解释？”
伊斯看得出来，其实是林楚决自己想要一个解释。
陈晨那几声极致悲壮的呐喊，很难不让闻者内心微颤。
伊斯审视一般地上下扫视林楚决，这样极具攻击性的目光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稍稍缓和。
林楚决迟迟得不到伊斯的回答，以为她是怒气正盛，斟酌着如何将自己体面地赶出办公室。
可谁知伊斯将军只是平静地开口。
“当他人互相猜疑时，局外人会获得信任。”
这句话让林楚决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让他的心下意识咯噔一下。
紧接着伊斯平缓道：“这是上一任掌权者留给我的太空城管理法则。”
林楚决明白将军为什么要强调这句话的由来。
他是伊斯将军向世人公开的养子，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权力继承人。
“你要做的是要让其他人互相猜忌，而不是自己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之中。”
林楚决提起了一口气，却稍留倔强的没有回话。
伊斯听得懂他此刻谨慎的沉默。
“009号档案确实记录着——直到太空城起飞，科学家对于移民计划的预测模拟结果都以失败告终。”伊斯回答。
“但太空城起飞之后，我仍在想办法论证出成功的结果。如今人类科技已有质的飞跃，相当于在计算模型中不断加入新的稳定因子，预测模拟结果早就显示成功了。”
“是我多虑了，我很抱歉。”林楚决抿了抿唇，终于开口回答。
“你还有什么汇报的？”伊斯再问。
林楚决确实没把话说完，于是再次作势认真。
“最近太多事儿有意冲着徐迢来，我想请将军允许我合法限制他的出行。等风头过去，我再让他回归工作。”
“你太急了林楚决。”伊斯快速打断了他。
“徐迢不是你想圈禁就圈禁的宠物，他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想去哪就去哪，你的控制欲不该这么强。”
林楚决听罢眼神稍微恍惚了一下。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徐迢在他世界里好像是个轻而易举就能脱离他掌控的例外。
他看到徐迢去见那些危险又古怪的陌生人、看到徐迢冲自己发火、看到徐迢的欺骗与厌恶，就莫名从心底萌生一种【找条链子牢牢锁住他，让他谁也见不了】的冲动。
林楚决从来都立志做个民主宽容的掌权者，这种冲动他自知不对，却还是在一次次克制不住地冒出萌芽。
“有个东西你帮我拿给徐迢。”伊斯不同意林楚决的请求，也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
“这是……”林楚决抬头。
他看到伊斯手上捻着一串细细的电缆，郑重地递到过来。
“陈晨被当即处决之后，护卫队立刻对他的住所展开了搜查，这是搜出来的一段全景仿真视频，由于内容敏感，就直接上交到了我这里。”
伊斯一边说，林楚决一边皱眉接过线缆。
线缆一头是接电的小插头，另一头是几个略显粗糙的感应片。
“陈晨是个洗脑人的高手，徐迢和他见过面，我想陈晨大抵已经和他交谈许久，此刻八成和你刚刚一样满心疑惑。”
伊斯的语气刻意加重。
“这个视频应该能解答他心中的疑惑。”
“好的将军，我会转交给他。”
林楚决刚回答毕，一直站在玄关旁边的贝钧言适时向后退了几步，一把握住门把将门推开。
走廊略显闭眼的银光散射进来，这是伊斯无声的送客令。
林楚决不再多说什么，只能转身离开。
十分钟后——
林楚决回到宿舍，徐迢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换上睡衣坐在书桌前略显烦躁地翻书。
听到林楚决进门的动静，他草草往门口余光一暼。
“你刚刚就算不把守卫派在门口，我也会听你的话乖乖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的。”徐迢的语气淡淡的，分明就是在阴阳怪气。
“我从将军办公室出来就把他们遣散了，我只是担心你再被有心人伤害，没有别的意思。”林楚决一边说一边把马丁靴换下。
“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就算不久的将来要一起走上太空战争，也很难现在就互相信任。”徐迢没有继续看他，轻吸一口气说到。
“我骗你在先，实在抱歉。”
林楚决好像连个语气词都不舍得回答徐迢，只有节律枯燥的重复的脚步声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