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一股清幽的冷香就飘进鼻腔当中,比阿莲身上的香味还要更明显。
丁灿定睛一看,注意到房间正中摆放着的圆桌上,放着一盒盖子打开的香膏:“好香啊,你自己研制的吗?”
“我平时宠物养得多,担心它们白天在屋子里面不安分,毕竟是来做客的,别在人家主人的家里乱晃。”
阿莲讲着话,便走过去把搭在一边的盖子复又盖上去,说来也神奇,满屋子的香气居然真的就这么变淡,然后几近消失,完全隔绝干净了。
丁灿环顾了房间四周,并没见到什么活物:“你说的宠物在哪儿啊?”
“马上就能见到了,你可千万别害怕啊,我可不想晚上又一个人睡。”阿莲语气当中似乎真有所担忧的样子。
紧接着,就听见头顶传来有爬行的声音,还伴随着翅膀嗡鸣的声音,她抬起头,见到房梁上有小片虫子出现的身影。
在角落位置,还有着一条正吐信子的小蛇,尾巴缠在房梁转角的位置,身体却已经跟藤条一样慢悠悠在半空当中晃动着。
“下来吧。”阿莲伸出手,那条白色的小蛇就一甩着落下来,在接触到手腕的一瞬间又衔住尾巴,光影变幻间,看起来竟像是成了非常普通的银素圈。
“怎么不说话,你真害怕了?”
丁灿撇了撇嘴,跟这么多蛇虫在一起,怎么也说不出来不担心的话吧,不过想到它们都是受人驱使,听话的,倒也没觉得非常可怕:“不是,只是我睡觉死,晚上别有什么爬上床把我的鼻子给咬掉才好。”
阿莲扑哧一笑:“放心吧,我养的这些对吃人没什么兴趣,它们都是靠吸收戾气为食的。”
“戾气?”这些蛊虫看上去形态都跟日常生活中能见到的那些品种不同,想来想要养成这般模样,肯定也是花费了不少心力。
“这个含义就比较广泛了,像是有邪念的妖鬼之类,总之是什么补就吃什么,活人对它们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食之无味罢了。”
“这么说来,如果不是十恶不赦的妖怪,它们也不一定会吃了?”
阿莲瞥过一眼:“世人对妖避之不及,哪里还分什么好坏。”
“那可不一定,”丁灿反驳道,“人有善恶,妖怪当然也不能免俗了,不然怎么会有大妖得道成仙的传说呢。”
“如果人人都能跟你这样想就好了,可惜世族仙派,总以驱妖镇邪为己任,加上普通人自觉渺小,在遇见妖怪时只想着是如临大敌,哪里还会去思考别的事情。
听阿莲的语气,似乎也并非对所有妖怪都排斥。
但丁灿也依稀了解到,现下的世道,行走于人间的妖鬼,是并不为世俗所容的。
阿莲没多少私人物品,柜子当中还剩了很大的地方,丁灿把包袱里的东西整理好之后问。
“等会儿我准备去城里转转,你一起吗?”
“我不喜欢人太多,你自己去吧,不过前日听说采芳寨做的胭脂不错,你路过就捎一盒给我,”阿莲晃了晃手腕,腕间的小蛇就吐了颗红色的珠子出来,“它老喜欢吞这些东西,应该也是值点钱的。”
何止一点,看着这成色,艳红如血,估计不知道比寻常珍珠价格要高上多少,若是流通在市面上,也一定是千金难求。
“让我拿这东西去换胭脂吗,估计连大半个铺子都能抵上了。”
“那你用自己的钱,就当是跑腿费了。”阿莲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原来还是个隐藏的富婆,丁灿也就没再推辞:“行,那我走了。”
阿莲见她把靠在一边的竹伞擦了干净,之后又背在身上:“你这法器从来都不离身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丁灿听她这样问,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身边有着这把伞的存在。
“制造之人应该是将你身上的灵气融入到了伞中,二者间气息有着融合,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这伞可以保你一命,这是关系很好的人赠予的吧。”
丁灿点头:“这可是我小时候修习法术才入门师父就赠送于我的,那时候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但师父说当时伞都快比我高,我还经常玩闹着把这当拐杖用呢。”
“快走吧,别去晚了紧俏的胭脂被抢光了。”
房门被推开复又关上后,阿莲垂下眼,白色小蛇缠紧一下她的手腕,随后张嘴发出嘶嘶的声音,尾巴尖还指了指肚子的位置。
她用手指弹了蛇脑袋一下:”知道你饿了,但长点眼睛,别见着什么好吃的东西就非得吃到。”
*
丁灿出了城主府,想着在城内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跟妖怪相关的线索。
不过城中西北她倒是本来就没准备要先去,城主府这么多能降妖除魔的人在,自己没有必要去当这个出头鸟,非要只身面对危险。
只是想着既然妖怪出现的消息在城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或许能从百姓口中了解到什么不曾被人注意过的细枝末节。
城主府并不在闹市区,她沿着刚才守卫队带自己过来的路线重新又返回。
路过小巷时,又看到有人在墙角烧纸。
她觉得奇怪,自己在城主府待过一会儿,算上等人跟后来交代的时间,不算短。
寻常人家祭祀祖先烧纸,不过也就是念叨些家长里短,后代目前是否安好之类的话,最多半炷香的时间也就够了。
而且……丁灿定睛端详过去,这些人并不是刚才路过时所见到的,瞧着是换了几张新的面孔。
这块地方看起来并不特别,只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墙角而已,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里。
她心生好奇,便走上前去查看。
纸钱燃烧带起的热气流将一些细小的黑色灰烬带得旋转起来,这几人脸上并非是悲凄怀念的表情,反而看上去有些惧怕和惊恐。
“婶婶,小心您衣角,别被火点着了。”丁灿讲着话,顺势把离自己最近的妇人垂落在地面的衣角捏起来抬了抬。
见有人来,妇人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多谢你了。”
“你们是在祭祀亲友吗,怎么选在了这个位置?一点也不宽敞,等会儿清理起来也麻烦。”
“不是,我们……”妇人刚要再讲话,就被同伴出声制止道:“行了,等会儿把火盖灭我们就走吧。”
妇人便就此噤声,不再讲话了,另外几人也是分外沉默,丁灿看出来他们的确是在隐瞒着什么的样子,决定暂时先不追问。
她紧接着注意到身边摆放着的菜篮,起身离开在暗处等了会儿,直到这几人烧完纸,离开时居然都不同路,显然并非是来自一家。
这便更奇怪了,表面看上去不怎么相熟的几人,又怎么会约好了来这地方。
丁灿跟紧刚才那欲言又止的妇人,离开小巷,在走到主街后,行人更多的位置叫住了她。
“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方才见婶婶你眉间有郁色,似乎是近期有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身的境况,所以想着来问问。”
妇人眼睛倏地一闪,忍不住上下打量过来几眼,紧接着还挎着菜篮的手就握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莫不是仙门的人,那我还有救吗!不会已经被那妖怪给选中了吧?”
丁灿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点懵,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试探了一下,对方就已经开始自乱阵脚了。
看来真的是被自己误打误撞找到了线索:“并未,只是觉得您身上有黑气缠绕,我写几个驱邪符给您,最近出行时佩戴在身就好,不过您说的妖怪,是怎么回事?”
妇人姓吴,拉着丁灿往街边一处店铺的角落站好,见着四下无人才开口:“最近城中妖怪横行,你进城肯定也有听说过吧。”
“当然,只是吴婶,你们刚才那般在巷子里烧纸可不管用,且不说作乱的并非是鬼,就算真是恶鬼,食的也是精气,元宝纸钱什么的它们不会感兴趣的。”
“我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妖怪,只是为求心安罢了。”
“心安?”丁灿从她的语气当中,似乎听出几分愧疚,但既是妖怪作乱,跟这些平头百姓又有什么关联,还是在现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
“吴婶,其实我是拿了城主府的告示过来捉妖的,正在城中调查,你们烧纸不也是想着要保全自己吗,但如果真想要没有后顾之忧的话,还得真的找到妖怪将其除掉,才不会有那么多无辜之人丧命。”
丁灿握住她的手,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所以,您知道这妖怪可能是为何出现的对吗?”
吴婶神情微顿,片刻后才复又开口:“嗐,其实大家也都说不清,只是觉着妖怪依既然是取人眼,说不定是同什么眼睛受伤的事有关系。”
听着她的讲述,丁灿得知了约莫二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朱明山成为岚城城主是在十年前,比这还要更早时,岚城并不像现在这样富庶,当时因为南方动乱,城外时常会有流匪出现,有时候还会混入城中烧杀抢掠。
随着战事吃紧,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城内百姓苦不堪言。
那时的城主,只能派城中的护卫队守在入城的几个城门口当中严加排查,并且日夜加强巡逻,一旦发现有流匪的踪迹,就得要第一时间进行上报。
某日正午过后,正是昏昏欲睡一天当中最为疲倦的时刻,在城墙上驻守的某支护卫队的小组长赵晟注意到远处正在走近的一些人。
零零散散的,互相之间并没有靠近,可步伐速度却非常一致,看久了就能明显发现跟旁边另外的行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外貌着装上并没发现什么纰漏,但赵晟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加快脚步沿着城墙边的阶梯下楼,朝城门处的官兵建议:“我看着远处有一伙人看着像是有问题,把城门先关上,看看情况再说吧。”
没到十分严峻的地步,所以白日里城门还是敞开的,只是每次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要这样开城门关城门地来回折腾一番。
不仅士兵觉得乏累,就连百姓都觉得行走出行非常不方便。
所以赵晟提出这句话时,守城门的士兵明显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哪有这么多可疑的人,再说了,贼寇大多是趁着傍晚人多时混入城中,哪有青天白日就往里面闯的。”
“就是,”另个士兵也跟着搭腔,“一大早的就闹过两次,好不容易乏了能休息会儿。”
知道这样有点麻烦人,但赵晟还是坚持己见:“还是先把来人的身份查探清楚再说比较好,也不用每个人都核查,我从那些怀疑的人当中找几个提些简单的问题,没事的话就直接放人。”
“算了算了,真有什么事上头问起来也不好交代,拿着门闩,先关上再说。”
城门厚重,开关都需要时间,那些准备出城还在城内的人,见到有要关门的趋势,有人就小跑着过来。
“官爷,能否稍候片刻,我家老人生了重病,正等着要出城去寻医呢,喏您看,就是街头的那架牛车,我小弟正赶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