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何峥嵘的烂摊子收拾好之后,江莺歌便把心思放在了坐诊上,天天还是每天趴在窗口边上嗮着太阳,患者来来去去,偶尔有清闲的时候便喝点小茶,顺带喂养天天,日子也算快活。
不过那位被忘了姓名的伤者,今日江莺歌去疗养小院给他复诊的时候,发现他胸口里的丝线已经被人抽走了,拆除的手法干净利落,也不知是谁越俎代庖,那些师弟师妹们自然没有这个胆量,师兄师姐更不会坏了规矩。
“你可知是谁给你拆的线?”
伤者摇头说:“江医师,拆线那会我正昏迷呢!”
怪了,谁会做这事?
一开始,江莺歌还以为何峥嵘又想搞什么阴谋诡计,可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不太像是他做的。
况且拆线的手法并无不妥,倒更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人。
“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江医师能否提前告知我这次就诊费用是多少?”
“一千下品灵石。”
“啊,这么贵?”
江莺歌笑道:“手头紧也不能不顾性命,还有,你到底得罪了谁,怎么会被打成那种样子?”
他叹气:“江医师有所不知,我刚入玄霄宗的时候,身无分文,本来是想多听课,拿奖励,但是我太笨,年考没有一次考过的,就只能帮诸位师兄师姐干活赚点灵石,但是我没想到,我给吴萧干完活,他竟赖账不给我灵石,我就和他打起来,从此结仇,就是他把我打了个半死。”
“说起来,那十五个下品灵石到现在都没有还给我,明明吴萧出生修仙世家,也不缺灵石,为何要赖我账?”
吴萧这个人,江莺歌略有所闻,为人放荡不羁,挥霍无度,修炼没有上进心,根骨年龄过百岁,修为还在筑基后期稳如磐石,修仙世家的女子都听闻过他的名头,没人愿意嫁他。
吴家那老两口为了把吴萧这个烫手山芋推掉,就把目光放在普通世家女子的身上,据说几十年前已经定亲,但吴萧的未婚妻不愿嫁,早就逃了。
后来婚约只能取消,吴家觉得连普通世家的女子都看不上他,实在丢脸,就把他扔在玄霄宗里任其自生自灭。
这件事,弟子们都笑话了他很久,哪怕几十年过去了,偶尔还能成为饭后茶谈。
所以,吴萧手头也很紧,又想维持以前的生活,只能坑蒙拐骗,这十五个下品灵石铁定要不回来了。
他伤春悲秋地诉苦着。
江莺歌还得记录伤者现在的身体情况,便拿着册子与笔,礼貌地打断他:“还未请教你姓名?”
“我说了那么多,江医师竟然不记得我?”他瞪着眼,“我叫杨清玉,杨柳的杨,清风的清,玉树临风的玉,江医师可要记住了。”
“好,我记住了。”
江莺歌笑了笑,面对患者,她总会多些耐心,讲话的声音也轻,像海浪拍在岸边的细沙上,发出柔柔潺潺的声音,让人倍感宁静,反倒让杨清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
她正认真记录着,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便回头看了一眼:“柳师姐怎么过来了?”
“是宗主传唤我们。”
江莺歌诧异,头一次自己被顾珺雯传唤,便忍不住问:“柳师姐可知宗主传唤我们是何事?”
柳白芷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扬清玉:“不止传唤我们,他也要去,想必是江师妹与何峥嵘的争执已经被宗主知晓。”
江莺歌闻言,第一反应是何峥嵘出尔反尔,收了自己的寒破针仍旧不依不饶,若是如此,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受这等委屈了。
她收起册子,见扬清玉的伤势还未好,不便运气御剑,便提议:“扬师弟,我来带着你飞。”
“我好歹是体修,这点伤算什么。”他捂着胸口站到地上,提气一口气,抬手召出一柄满是缺口的剑,似乎有些年头了。
江莺歌见状,顿时明白他为什么是体修了,因为体修不需要任何装备,最省灵石的。
“见笑了,我们走吧!”
几人飞向凌霄峰。
柳白芷见江莺歌出神,宽慰道:“别担心,宗主明事理,何峥嵘那点歪瓜裂枣的计量是瞒不过宗主的慧眼。”
江莺歌“恩”了一声。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自从在山里偶遇顾珺雯后,相见的次数过于频繁,虽然很开心,可她不希望打扰到顾珺雯静养。
“咳……”杨清玉不知道为什么飞到高空后感觉胸闷气短,便忍不住咳了咳,岂料岔了气,脚底下的剑不受控制,一脚踩空,人瞬间往下坠,他声嘶力竭大喊,“啊,二位师姐就我狗命!”
江莺歌抱着天天,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柳白芷便闪身到杨清玉身边,以公主的姿势将人抱着。
杨清玉红着脸道谢。
柳白芷倒没什么神情变化。
一进大殿,江莺歌便放下了天天,感觉到低沉的氛围,她抬头环顾四周。
这里平常是诸位长老议事的地方,两边摆放着座椅和茶几桌,墙壁四周刻着繁杂的阵纹,隔绝声音,避免议事之时被有心人听见,主位是一张宽大的长椅,中间摆放着靠几,靠几上点着加了安神花的香薰。
竹溪与月长老站在两旁,何峥嵘也在,因为是伤患,此刻坐在椅子上,捂着胸膛,一副病怏怏快死的样子。
顾珺雯坐在长椅上,轻轻搭在靠几上的五指骨节过于分明而显得消瘦,身上穿的白衣不似黑衣那般有压迫感,倒是显得唇色愈发苍白孱弱,微皱的眉头也因此添上了几分憔悴。
江莺歌见她脸色这般差,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这也是自己不愿把这种琐事捅到顾珺雯这边的原因,却偏偏事与愿违。
顾珺雯抬手随意一指,对扬清玉说:“你有伤在身,且坐下。”
“谢宗主。”扬清玉连忙坐到顾珺雯随意一指的椅子上,这个位置离首座极近,使他惶恐地低着头,缩着身子。
何峥嵘虽然坐得远,但明显也不好受,满头大汗,目光游离,一副不安惊慌的样子。
“你们二人的事,月长老已经告诉我了,这件事我本不便过问,但事关人命,你们又是医师,自然马虎不得。”
江莺歌看了一眼月长老,怎么也没料到月长老会把这事告诉给顾珺雯听,还以为月长老要求自己道歉,是和自己一样想大事化小,原来不是么?
何峥嵘扑通一声跪地:“宗主明见,是江莺歌不守规矩在先,打伤我在后,这件事许多人都瞧见了,都能为我作证。”
顾珺雯瞥了一眼伤人的天天,它正在打哈欠,一副与本大爷无关的样子。那张清冷的面庞随着挑眉动作变得绮丽,似群芳争艳里脱颖而出的花王,光彩夺目。
紧接着,天天就被一道迅雷不及掩耳的雷光弹飞殿外,只余似猪一般的凄厉叫声在众人心底徘徊。
那道雷光便是五行雷诀么?难怪天天会叫得那么惨,想来是顾珺雯真动了怒气。
何峥嵘冷汗直流,不敢吭声了,江莺歌也好不到哪里去,和其余人一样低着头。
顾珺雯朝月长老颔首,月长老作揖,随后喊道:“刑罚堂弟子上前说话。”
刑罚堂弟子把吴萧一干人等押上殿堂,作揖道:“禀宗主,经查明,正是这些人打伤了杨清玉。”
杨清玉连忙点头。
吴萧等人面色煞白,连忙磕头求饶,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丝毫不辩解。
顾珺雯说:“尔等认错态度良好,便罚尔等补偿杨清玉五千下品灵石,可有异议?”
“没异议。”他们连忙摇头。
杨清玉更没有异议了,倒不如说,他已经开心到两眼冒光,就等着回去数灵石。
顾珺雯挥手,放吴萧等人离去,随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何峥嵘。
何峥嵘心里压力很大,喉咙几次上下滚动,这目光似在警告自己,坦白从宽,赔点灵石便能了事,若抗拒,定会从严处理。
可这件事在兴和堂的动静闹得不小,若是坦白,他又该如何立足?
内心剧烈挣扎,双手不自觉捏紧,最后,他选择闭口不言。
月长老见状,便示意刑罚堂弟子继续说。
“我等是见到坐诊间门口挂着主诊牌,方才将杨清玉送进去,但主诊间里只有江莺歌一人。”
月长老说:“江莺歌,何峥嵘,你们可有要辩解的?”
何峥嵘还是原先那套说辞,就是忘了拿走挂牌。
而江莺歌却想到另外一件事,她进坐诊间的时候,明明没有挂牌,何峥嵘本人与副手们在药库,那是谁替何峥嵘挂了牌子?
又是谁引导刑罚堂弟子把人送到她身边,当真只是巧合?
江莺歌问刑罚堂弟子:“你们送杨清玉的路上,有没有碰见什么人?”
“并未见到人,当时我们见其他坐诊间都有人排队等候,唯独你这边的门口没人,所以才把人抬去你那边。”
江莺歌作揖道:“宗主,月长老,当时我进坐诊间的时候,门口并无挂牌,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我这边的坐诊间门口无人。”
患者见到门口没有主诊挂牌,便不会等候,因为宗门弟子都知道,只有主诊才能诊治病患,自然不会浪费时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