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五岁就来到北宅的林轻不同,何媚是在龙彦北十六岁那年来到龙家北宅的。
那天龙彦北去远处的奉山写生,林轻也陪着一同前往。
本来一切都很平常,可回来的路上马车刚走到半山腰就听到一群野狗狂吠,而被狗群追赶的居然是一个小女孩。
看到这骇人的场面,龙彦北赶紧让家丁上前撵走野狗,救下了当时只有十四岁、饿了好几天几乎没了人样的何媚。
龙彦北心软,看那小妹妹可怜,便对管家说带回来安排点什么事吧,北宅不差这一口饭,这总不该是人被狗吃的世道。
进了北宅,何媚很快就适应了富贵人家的环境,也在半年后分化成了坤泽。
年轻时候龙彦北的情动期很不稳定,总是来的没什么规律,而恰好那一次林轻陪着龙四太太出了门,在家的何媚及时让身体不适的龙彦北得到了抚慰。
打那以后,何媚就和林轻一样伴在龙彦北的左右。
而何媚也不再做原先苗圃里的零碎工作,被安排住进了宅子里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虽小,但是至少她不再需要和下人们挤住在闷热潮湿的炕铺房里,而和东家的人同住一个宅楼。
虽然都伴在龙彦北身边,但何媚和林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林轻性子淡,不过头脑很好。
她从小陪着龙彦北学习,北小姐不愿意学的林轻却学得很不错。
等渐渐年纪大了些龙彦北喜欢上了画画,对母亲要她学的那些更不上心,先生教的课她总是糊弄着,而林轻一直都学得非常认真。
对于学习何媚是没有半点兴趣的,何媚的兴趣只是龙彦北。
自从第一次抚慰了龙彦北的情动期后,何媚的目光就锁在北小姐一个人身上,她一双满是情媚的眸子总是透着撩人的火热,牢牢把持着龙彦北的人,只是在龙四太太和四姨太面前才有所收敛。
—
白日的燥热渐渐染上了夜的凉。
林轻把窗户留了一道缝隙,她回到床边掀开薄被,朝着窗户侧躺下来。
吱——
房门被轻轻拉开,很快一个人影窜了进来。
那人影脚步轻盈,没两下就挤进了林轻的被窝,从她身后拥了过来。
“北小姐……你……”
林轻被身后人搂着,腰间被轻挠了两下,痒得她立刻蜷起了身子,脸上现出淡淡的粉红,嘴角也不知不觉漾起笑意。
龙彦北轻声呵了下,呼出的热气扑在林轻的耳后,又引起女孩的一下轻颤。
窗纱吸收了月光的冰冷,让那抹皎洁变得更加柔软,如同身后人温暖的身体。
小时候龙彦北很喜欢晚上找林轻一起睡,总是趁林轻还没睡着时偷偷跑到她的房间,和她钻进同一个被窝。
夏天的时候林轻身子有些凉,而冬天时龙彦北也愿意做她的小暖炉。
此时柔软的触感让记忆从脑中翻涌出来,让林轻渐渐想起小时候的那一个个良夜,只不过现在,这样的夜越来越少了。
“我听说今天阿媚胡乱说话了。”龙彦北在林轻耳边小声道,“阿轻,阿媚比咱们小,她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
林轻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她知道龙彦北说的是今天楼梯上发生的那件事。
“没有,北小姐,我没和她计较过。”林轻嘴角的笑淡了下来。
“嗯,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
龙彦北把林轻颈后的长发顺到她的耳边,捻了一撮在手里把玩着。
“昨天母亲又说我学得不好,先生还表扬了你,阿轻,你怎么那么聪明,先生教的那些我都不太会。”
“没有的……”林轻侧了侧脸,脸颊蹭上了龙彦北捻住发丝的手。
“只不过是北小姐更喜欢画画,如果你也用心学,很快就会学会。”
林轻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欢快的低笑,随后她被扳过身子,立刻对上了龙彦北那清秀的眉眼。
“阿轻,说到画,前天我得了一副真迹,是一个前朝很有名的画家的遗作,非常非常珍贵,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龙彦北的黑眸看着林轻,眼里蕴满了笑意。
“是不是小姐一直想要的名家师伯傅的那副《山水迷途》?”
“对!就是师伯傅的《山水迷途》!阿轻,就你最懂我了!”
听到林轻准确地说出师伯傅的名字,龙彦北喜出望外,高兴地在女孩的眉心亲了下,然后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我最珍贵的东西可能就是那些画了,自从学画以来,我收集了一些喜欢的画家的画,可是你也知道,母亲根本不支持我,她从来都觉得学画没用。”龙彦北嘟着嘴说。
“北小姐,四太太毕竟要管这么一大家子事,对绘画那些她不懂,如果等她有了更多闲余时间,慢慢理解绘画,我想她一定也会支持你。不过去年你生日那天,四太太不还是送给你一副你一直想要的画吗。”
听到林轻提起前一年生日的事,龙彦北又笑起来。
“那倒是,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次生日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年年生日母亲都能送我一副画。”
林轻歪了歪脑袋,拉起龙彦北的手:“北小姐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或许是白天情动期的闷躁让今天的龙彦北实在疲乏,她和林轻又说了几句便不再出声,狭小的房间也只剩下无声的皎洁。
林轻静静地望着龙彦北的睡颜,银色的月光在女孩的侧脸镶了一道柔和的白边,那轮廓随着女孩浅浅的呼吸轻轻起伏。
长睫偶尔抖动几下,虽不如白日里那般灵动,但依然不失精致。
如果可以奢望,林轻宁可永远不走出这湛湛凉夜,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与龙彦北静静地躺在一起。
可是她明白这并不真实,她是北宅的下人,而她面前的是北宅的小姐,即使平权后她不再是奴籍,但地位的悬殊依然让她对龙彦北无法企及。
林轻把龙彦北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腰间,微凉的指尖触碰在软肉边缘,像是白天在肩胛上那般弹奏。
如果不能得到永远,那总要记住这短暂的永恒。
—
入夏后,崑西的天气开始更加闷热。
此时龙四太太请来的先生站在墨板前,拿着手中的书本,正讲着北宅产业下棉田的情况和账目。
老先生认认真真,他时不时皱起眉头透过花镜看看本子上的数字,然后回过身在墨板上一行一行地写。
可课还没上到半个时辰,下面听课的龙彦北已经打了七八个哈欠。她单手撑着下巴瞅着墨板上的数,眼皮哆嗦着开始打架。
“北小姐学了这么久,也累了吧。”
先生还没说休课,何媚就端着一盘水果扭着腰摆着臀,自顾自地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红裙,那颜色比盘中的果子还要妖艳。
果盘在桌上放下,何媚整个人也顺势倚在了龙彦北的身边。
一颗莓果被指尖捻起递到龙彦北唇边,看着女孩咬下,何媚便妩媚地揽住龙彦北的脖子,手掌落在女孩的肩头,朝讲课的先生嫣然一笑,对龙彦北道:“小姐学累了,我给你按按吧,要不,我陪你出去玩?”
先生总不是生人,在龙家教过几年课,这场面他见的多了,他把花镜往鼻梁下推了推,知趣地停下来站到一边。
一颗颗果子被送进口中,何媚翘起手指,擦掉龙彦北嘴角的汁渍。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刚走进来的林轻的眼里,林轻垂着眼,目光淡淡,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心里却是有些漠然。
“这怎么刚学了一会儿就停下了?”
听闻说话声,何媚立刻站起身,收起刚才的风|骚模样,毕恭毕敬地朝来人打招呼。
“四姨太,那个……北小姐学累了,我来给她、给她捏捏肩膀……”
四姨太华桐并不看何媚,她走到女儿面前,眼中带着慈祥的严厉。
“小北,好好听课,今天先生讲的很重要,你母亲回来是要检查的。”
“妈妈~”龙彦北看到华桐,好看的眉眼吧嗒下来,懒洋洋地把下巴抵在书桌上,朝妈妈撒起娇。“妈妈,先生讲的这个,数字太多了,我不擅长……我学不会……”
相较于管教严格的母亲龙四,妈妈华桐总是对龙彦北更加宠爱一些。
每次龙彦北犯了点错误,妈妈也会温柔地拦下母亲的批评,帮她说几句好话,甚至对龙四不喜欢龙彦北学画一事,华桐也会表示理解,帮女儿尽量争取。
不过今天的华桐却不像以往那般对女儿过分宠溺,她目光不算凌厉,但是落在旁边的何媚身上,却让何媚紧张地无处是从。
“小北,今天先生讲的内容非常重要,棉田产业是北宅最大的产业,就算你不擅长你也要学会,因为你是龙家的孩子,这些都是你以后要承担的。”华桐的语调不重,但是言之凿凿。
龙彦北撇了撇嘴。
“龙家的孩子”这五个字从小到大她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就因为是龙家的孩子,她不得不学那些枯燥的数学,不得不学那些根本就不理解的公式和产业知识,连喜欢的画画也会被母亲说是无用。
华桐看到女儿已经直起身子老老实实地端坐在书桌前,先生也站到墨板边开始继续讲课,她弯了弯嘴角,眼神更加柔和。
身边的何媚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等离了华桐的视线就赶紧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