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龙彦西还笑着和老太太就婚事讨价还着价，而另一边，龙彦北却什么都吃不下。

姐姐们和奶奶的话她参与不上，而她旁边坐着的林轻，不但不理她，甚至连头都故意侧过去，半点余光都不分给她。

林轻脸上依然表情淡然，嘴角微微翘起，似是听着那边三人的对话，微笑以对，可这笑容映在龙彦北的眼里，心情却是极其苦涩。

曾经有十几年，她都是和林轻这样挨着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而如今同样的场面，却熟悉又陌生，林轻再也不是以前陪着她的那个林轻，已经成了姐姐的好友，而她自己，身边的人悉数离去，变成如今的孤苦伶仃。

龙彦北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心中阵阵苦楚辛酸，现在的这番局面，她又能怪谁呢？

“小北怎么不吃饭啊？”龙彦东一偏头，看到龙彦北拿着筷子一动不动，关心地问道。

“吃、吃着呢大姐。”龙彦北赶紧假笑着去夹菜。

龙彦西坐得离龙彦北远，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宋怀轲，宋怀轲用公筷夹起一只虾，夹到了龙彦北的盘里。

“奶奶，你知道吧，小北最近在崑东售粮做得很不错呢。”龙彦西笑着对老太太说道。

龙彦北一边谢谢宋怀轲，一边赶紧解释道：“还行，今年崑东气候不好，粮食产量低，崑西正好丰收，北宅收的粮多，我就是捡了便宜而已。”

“小北就是谦虚，这就是天佑北宅，天佑咱们龙家，一定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龙彦西话多，龙彦东在一旁听着，她虽然不说太多表面的话，但自己妹妹那边好起来，她也是诚心替北宅高兴。

龙老太太：“多跟你两个姐姐学学，你也不小了，早该撑起一个家了。”

龙彦北听话地点点头。

龙彦西给老太太满上酒，她提起酒杯，提议道：“奶奶，这么好的事咱们得一起喝一杯，接下来北宅还要收棉，希望小北那边一切顺利，也希望咱们龙家越来越兴旺！”

“对，这是得喝一杯。”龙老太太也颤巍巍地举起杯子。

其他人同时举杯，都带着祝福的表情，分别仰头，饮尽杯中酒。

一轮酒喝完，龙老太太又向龙彦东询问起新来崑西府的那些平权军的事。

而这一边，龙彦北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过林轻。

刚才众人说话时，龙彦北余光一直在观察着林轻的神情和动作。

林轻慢条斯理，老太太讲话，她就停下来，别人也夹菜的时候，她也夹点吃点，动作十分自然。

林轻夹菜的习惯龙彦北再熟悉不过了，她总是慢慢地夹，慢慢地收回胳膊。

以前林轻夹回来的菜总会先放到龙彦北的盘子里，有时龙彦北喜欢与她开玩笑，捂着盘子不让她放，林轻气不过，只好用手接着小心翼翼地递到龙彦北的嘴边，见龙彦北张嘴笑呵呵地吃下，林轻反倒是会脸红。

这些从小到大经历了千次万次的事，在今天却就不再是那时的模样，林轻自顾自地吃着饭，就连刚刚龙彦西在老太太面前夸奖龙彦北，甚至以此提杯喝酒时，林轻一直侧过去的脸庞才往这边转了转，可即使面对着龙彦北敬酒，她也是一直低着头，目光完全不和龙彦北对视。

对比过往，龙彦北别提心里有多沮丧了，刚夹进嘴里的菜，吃得没滋没味的。

—

吃过了饭，老太太按每天的惯例，是要在后院凉亭的藤椅上小憩一会的。

往常孩子们来老宅，吃了午饭老太太就让他们回去了，可今天是寿宴，所以老太太让三姐妹和其他人在前院自行活动，她想睡醒了再和孩子们说说话。

老太太的贴身仆人虹姨已经提前到后院布置去了。

龙老太太喜欢老宅后院祥和又自然的氛围，虹姨总会给她用厚垫铺好藤椅，点上安神香，伴着淡淡的香气和自然的气息，老太太能入睡的快。

下人搀着龙老太太穿过后院的绿荫廊道，走到离凉亭还有几米远的地方，老太太依稀透过绿荫廊边的繁茂绿植，看到了在鹅毛竹林处小声说话的虹姨和一个下人。

老太太虽然眼花，但是望远并不差，眼看着虹姨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神情也越来越紧张，还做了禁声的手势，比划着让那下人别再说了，龙老太太心里已经有了些预感，眉头皱了起来。

—

林轻站在前厅的一个盆景旁，侧着脑袋细细看着。

老宅里摆了不少盆景，这么小的一个盆子，却是一个个小小的世界，里面的树即使在这小天地下也能生得盘根错节，毫不敷衍。

林轻不懂盆景搭配的奥妙，只觉得这些景致实在是景致奇特。

“怎么样，好看吗？”

林轻刚盯着一个盆景看了一会，就听到了宋怀轲的声音。

“老太太特别喜欢盆景，后面还有个专门的小园子，请了几个园艺师来栽养和修剪。你看看这个，还有这个，还有……那，那边那盆，这些别说在崑西，拿到崑东都算是精品中的精品。”宋怀轲抬起手指，抹掉面前盆子边上散落的土屑。

宋怀轲这个人林轻其实并不熟悉，不过几次接触下来，林轻觉得她少了龙彦西的那几分狡黠，多了一些坦诚。

宋怀轲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家里世代都是读书人，到了她这辈开着学堂教书，开了书店卖书。

而宋怀轲似乎和龙彦西完全不同，龙彦西精于算计，处世玲珑，可宋怀轲对那些产业丝毫没有兴趣，性格沉稳，总是一副悠然自得与世无争的模样。

她和龙彦西在一起有五六年了，虽然没结婚，但感情一直不错。

林轻实在不明白，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还如此之好。

明显宋怀轲对盆栽有着很高的鉴赏能力，她站在林轻旁边，开始给林轻介绍起面前几个盆里都种的是什么种类，这个种类的树木怎样才算漂亮，如何造景更能体现这些树种的特色。

宋怀轲：“这看懂这盆景，要记着十个字：古、雅、清、俏、幽、雄、险、奇、旷、秀。”

林轻跟着把十个字默念了一边，好奇地问道：“这么多字，宋先生，这分别都代表什么呢？”

“这说起来可就多了。”

宋怀轲看林轻爱听，摆出授课的语气，仔细给林轻介绍起来。

“你看这么个小小的盆景，其实种类很多，有的是树桩盆景，选取松、柏、榆等植物为主，也有以竹为主的。再就是观花盆景，主要多是梅，还有山林盆景、山石盆景、水石盆景等等，这不同的主题，自然就有不同的特色。”

林轻仔细听着，也分辨着眼前的盆景，去与宋怀轲说的树桩盆景、山林盆景对号入座，可一时又觉得有些记不住。

宋怀轲不厌其烦，手指着一盆盆的小景，耐心给林轻讲着，听得女孩频频点头。

这边两个人围着盆景，话题越说越多，而那边的龙彦北不时往她这边看过来，心情似乎越来越沉重。

奶奶被下人搀扶着去后院午休了，大姐龙彦东刚找她说了几句话，就被姐姐龙彦西叫了去，两人似乎有什么事要商量，好半会都没再回来，正厅里只剩下她、林轻和宋怀轲三个人。

她离林轻和宋怀轲的距离不算远，但是她一个北宅小姐，和姐姐的女友宋怀轲相识却并不相熟。而林轻对她的冷漠态度，在刚刚饭桌上就已经表现得极其明显。

所以，此时那边的热闹，衬得龙彦北这边格外地落寞孤单，她这个龙家人，倒是更像是个外人了。

林轻并不在意龙彦北那捉急的目光，而且龙彦北如今这个样子，反倒让林轻觉得可笑，心底漾起一丝丝报复的快意。

龙彦北的眼神落的多了，林轻反而和宋怀轲聊得更火热了些，宋怀轲是个善谈的人，读的书多，时不时也会说些笑话逗逗乐，没说一会，就惹得林轻掩嘴笑起来。

那边林轻笑得身子抖抖的，笑声甜甜脆脆地传过来，龙彦北的心里酸极了，眼神里都是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