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任由贵族公子与管事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在俩人商议完了后,回到住的地方,发现自己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好了,屋里还有四个奴婢。
温冬将行囊塞进司幽怀里。“这是你的行囊,你拿上快走。”
另一名奴婢道:“我们在里面放了一些钱,虽然不多,但够你多走一段路。”
司幽抱着行囊,好一会,道:“谢谢,你们与我一起走吧。”
温冬苦笑。“我们不一样,你是良家子,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我们是奴婢,就算逃走也没有容身之地。”
奴婢逃跑,主人可以报官让官府帮忙抓人,同时也不会有人收留奴婢,燹律明确规定,帮助奴婢逃跑流放千里。
在如此天罗地网下,奴婢逃跑成功的概率还没把主人杀了,极限一换一的成功概率高。
对于抓回的奴婢,法律也规定,主人可以对其实施处罚,小到杖刑大到杀了都可以,但考虑到大部分奴婢的存活时间,这可能不算坏——燹朝初期攻打另一个国家,抓回数万人口做奴婢,数万奴婢只八个月就消耗得只剩下几千人,类似这样的事,在燹朝有很多笔。
“可你们这样帮我,我跑了你们怎么办?”
温冬洒脱道。“我们是奴婢,本来就有今天没明天,再坏也不可能更坏。”
司幽沉默须臾,放下行囊。“我不走了。”
众人疑惑的看着司幽。
温冬忍不住道:“你不走,”
司幽道:“我去一趟英国公府。”
*
炎洲,天祈国。
“二位陛下敬启....指望天祈国消耗兕国力量如痴人说梦,如今的天祈军队已非昔日推翻龙伯寿麻王朝时的强军,军队素质太差,饮食里根本看不到荤腥,人也干瘦,民亦对官府充满怨言,种的粮食都被苛捐杂税征走,只能吃以杂粮野果野菜为食,没造反纯粹是因为热带四季如夏,靠野果野菜也能维持不饿死,而陆地统治者对民的驯化非常出色,只要不是要饿死了,民普遍会选择忍耐。但不造反不代表支持你,如此民心,完全不可用。可用的民心唯有拥有土地的良家子,但经过漫长的土地兼并,良家子的基数严重萎缩....”
“最重要的是,热带有毒,雨季时都城与地方无法畅通,一岁有半载断连,地方必定拥有更大的权力,即便不分封,地方官也会迅速演化为土王,这样的地方土王永远不会为国拼命,除非征服者打算如我对弧矢王朝一般将所有贵族犁一遍。但从兕国目前的政策来看,为了最快获得这片粮仓,对地方贵族做出了一定妥协,保留地方贵族的利益。虽然我很怀疑兕国的诚意,兕国在元洲境内的人口结构,长生种人口太多,树生人族繁衍方式又特殊,因此兕国与海国一样不承认奴隶制。但短生种国度普遍存在奴隶制,天祈国主体人口为短生种,亦有奴隶制。光是这一点,兕国的长生种就不可能容忍太久。”
“奴隶主吃饱了撑的,以追求刺激践踏与毁灭同类消磨时间为乐,跟他们一比,交王长庚搞的多人运动都不算什么,起码交王长庚的多人运动聚会不会见血。而刺激是有阈值的,参考交王长庚,她最开始收藏的男宠并非陆地王族,而是出身普通的美少年,但随着阈值提高,寻常美少年已经不能带给她乐趣,于是下手对像变成了陆地王族。奴隶主亦然,他们的毁灭欲/望必定烧到长生种头上。”
“长生种国度普遍严厉打击捕奴贩子对自己族民的残害,刑罚不可谓不残忍,但捕奴贩子仍旧前赴后继,原因无它,因为抓成功的概率太低,物以稀为贵,奴隶市场上,长生种奴隶的价值是短生种奴隶的成百上千倍。虽然很讽刺,但最值钱的奴隶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奴隶,而是难买到,甚至无法通过购买获得的奴隶。放任这些奴隶主长期存在,兕国治下的长生种第一个不答应,长生种可不是人族,繁衍速度快,不论奴隶制对人口的杀伤多强,都能很快恢复人口,而同样的祸祸,长生种需要成百上千载才能缓过来。最终要么长生种造反,要么兕国清理这些奴隶主,我猜是后者,炎洲离兕国核心腹地太远,就算造反,破坏也有限。”
“而且,奴隶制这玩意有毒,会传染,若让这种风气蔓延到元洲,朱厌君再也不用担心实验材料不够用了。但不论未来兕国如何做,在当下,它的态度足够迷惑天祈的贵族们。而热带的特色,只要征服者承认地方贵族对地方的统治,对方就能臣服你,并帮助你干掉其它不臣服的贵族,一起分死者的地盘,一个疆域辽阔的王朝便如滚雪球般迅速建立。”
“....臣提议,与其奢望天祈消耗兕国多少力量,不如与长盟结盟,趁着这个机会吃下一部分寿命之地。”
图南看了一遍自己写的公文,润色后誊写到纸上,塞进信封,以火漆封口,让亲兵送回文鳐城。
“虽然批复至少一个月后才能到,但将在外,招呼打过就够了,哪里好呢。”
图南自语着铺开寿命之地的舆图。
炎洲东部与东北部的广袤土地,都曾是龙伯寿命王朝的土地,虽然寿麻王朝已经被推翻,但它的统治太长了,所有人都习惯将这片土地称之为寿麻之地。
寿命之地东北是一座半岛,半岛再往南则是呈长条状的平原,平原上有许多条发源于鹊山的河流,清水是最大的一条,也是天祈国所在。
天祈国往南是几个小国,分布在平原南部的三条河流与挨着鹊山尾端余脉的一片高原上。
高原与鹊山尾端余脉再往南便是龙伯犀渠国。
“不能离兕国太近,离太近了就得发生大战,海国如今不能打大型战争,所以北部不行,而中部,得留给盟友,南部离长盟太远,长盟想遥控都控制不了,而且让长盟吃下中部,正好做海国与兕国的缓冲,最合适的地方便只剩....”
图南的手落在天祈国南部,慢慢移向河流的下游。
全吃下不现实,虽然陆地诸国不如过往那般关系紧密,但海国一下吃太多也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又得上演与全陆地的对抗
只是吃掉下游,河流三角洲土壤最肥沃,不仅可以打造港口扩展商贸,还可以通过控制下游遥控中游与上游,一举多得。
做出了决断,图南当机立断行动,下令自己为援助天祈而带来的五千精兵掉头,回上岸的港口。
路上图南踅摸着来都来了,将沿途遇到的所有村落洗劫了一遍,财物打包,人口不论男女老幼也全部打包。留在这里,要么被天祈国战败的军队三光,要么来日成为兕国种地的劳动力,还不如自己带走,一举多得。
刚将运兵船打扫干净的后勤:“....”你们回来得是不是太快了?
“天祈太烂,原本的战略任务无法完成,换方案二,改道去寿水,消耗不了兕国,能分一块肉是一块。”
后勤军官看向被打包回来的天祈国氓隶,这些人又什么情况?
“去寿水下游发展,没有劳动力可不行。”
后勤军官恍然:“怎么大多是女人和孩子?男人....”不会被你杀光了吧?
“只杀了一小部分。”图南无语道。“乌合之众,伤亡都没半成就溃败,扔下家眷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赶时间,没追太远。”
后勤军官也无语:“家眷全扔了?”
“一个人才好跑,拖家带口跑不远。”
“你是会吃人吗?害怕成这样。”
“我不会吃人,但天祈国的败军会三光,他们以为我也会。”
后勤军官:“....但这样跑了,除了一条命,还剩什么?而这条命,又能活多久?”
“能活一天是一天,若是运气好,在新地方安家,还能再娶妻生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后勤军官觉得,比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跑掉的男人九成九会死在荒野,运气好也不过是沦为奴隶。
“我去开船。”
“不急,我要等长盟的回信。”
长洲与炎洲离得近,因此援军来得更快,但不同于图南带着军队过来,长盟派来的是十几名将领,打的是利用天祈国消耗兕国的主意。
不过可行性嘛,虽然没见到长盟派来的人,但图南根据自己行军途中的见闻判断,长盟派来的军官应该过得生不如死。
将领的军事素质再强,也架不住需要援助的国烂透了,所谓军队与土匪没有任何区别....哦,还是有点区别,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同样是抢劫,大部分土匪不会刨韭菜根,会留些活人,以后再来光顾,大部分军队则不同,三光之下,韭菜根都刨了。
图南等了半日后等来了长盟将领的回信。
很厚的回信,长篇大论谈论利用天祈消耗兕国国力的好处。
图南看完将信随手扔一边。“虽然早就知道长盟在衰弱,但这衰弱得也太快了,衰弱的如今对炎洲的土地都有心无力,真是沧海桑田,改计划三。”
后勤军官问:“什么是计划三?”
图南道:“还是去寿水,但这次不是吃下寿水下游三角洲,而是吃下整个寿水流域,寿水以北的土地,能多吃便多吃。”
后勤军官啊了声。“但那样,等兕国灭亡天祈国,岂非要与之大战。”
“二十载内不会,兕国攻打天祈国是为了清水流域在冷期时的粮食产量,当务之急是粮食,待控制清水流域的粮食才会继续扩张。但当兕国解决冷期时的粮食困难,迟早与我们打起来。”图南叹道。“炎洲与元洲之间隔着溟洋,不将溟洋完全控制,只是通过岛链控制,炎洲很容易分裂出去,便如上古人族王朝末期。”
上古人族王朝地跨五洲之地,而导致上古人族王朝失去其它洲控制,除了人族王朝内部的腐朽,也有海国崛起的原因。
兕国不可能不吸取教训,准确说,上古人族王朝崩溃后的每个元洲大一统王朝都汲取了上古人族王朝的教训,整合完内部便会与海国较劲。
图南道:“趁着还有时间,多一块土地便多一块缓冲地,扬帆,出发。”
*
燃烧的村落、以生命威胁索求钱财而不得后将人杀光确认是否实在榨不出油水的穷鬼的呼喝声、凄厉的惨叫声、孩童的啼哭声、被强女干的女人与未成年男孩女孩、东一块西一块的尸体....
吉光的手情不自禁的握住手中剑,问身旁的天祈国将领。“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将军道:“你不懂,刚刚打了败仗,若不能挽回士气,之后就没法打了。”
“挽回士气?”
吉光看向宛若禽兽的军队,不死心道:“索求钱财也不必将人杀了。”
“不以生命做威胁,怎知是真没钱还是不想交钱?”
“怎知不拿出钱而被杀的人是真没钱还是不想交钱?”
“不知道,但就算是真没钱,因此被杀,也是他们命不好。”
来到天祈国指导军事也快半年了,吉光感觉这辈子都没如此无力过。
教导军纪,只有将领识字,军卒普遍不识字,但军卒不识字,军规军纪编得再细致有意义吗?
高强度训练,伙食里几乎见不到油水,肚子里没油水,高强度军事训练,还没出成果,人就先死了。她请求长盟援助粮肉给军队吃,结果粮肉都没到军卒嘴里,她不得不亲自盯着,即便如此,能到军卒嘴里的也不足半数。
战争打起来后更令人吐血,别说令行禁止,行军时队伍能不走散都是好的。
当然,天祈国的军队大部分是这德行,但不是全都这德行,若全都这德行,都不用等兕国入侵,南边的龙伯犀渠都不会看热闹。
然而,那些能打的精兵,全是土王私兵,并且,同样有三光恶习。
吉光阖眼。
这里不是长洲,自己是奉命来利用注定灭亡的天祈国消耗兕国国力的,自己只是一个外来者,自己救不了任何人....
不要徒劳的事.....
不要....
荷荷....
将军捂着自己的脖子,茫然的看着突然出剑的吉光。
“将军....”
亲兵或扶住将军,或拔出武器。
吉光叹道:“片羽说的对,吃不饱是灾难,吃得太饱是祸害,只是吃得饱也是一种隐患,同理心这玩意给点阳光就灿烂,何况一片能吃饱的土壤。”
叹息间,剑光如电,将军的三名亲兵被一起抹了脖子。
同伴茫然的看着突然发疯吉光。“吉光你做什么?”
吉光示意宛若地狱的城镇。“你们看着不难受吗?”
当然难受,但副手道:“但我们是军人,我们的任务并非他们。”
天祈国太腐朽了,它的灭亡是注定的,但长盟可以利用它的灭亡尽量削弱兕国。
吉光道:“人族有句谚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我们是自己出行在外,任务还可以继续做,但怎么做,我说了算。你们要么自己回长洲,要么助我一臂之力。”
说罢,吉光提剑走向人形禽兽们。
见此,立刻有两人跟了上去,剩下五名长人犹豫片刻,也提剑跟了上去。
一剑杀死一名两脚禽兽,片羽捡起死者的武器放入得救的女人手里。“不想死就拿起武器随我杀人。”
吉光说罢继续下一个目标,没回头看女人。
女人握着兵器,看了眼燃烧的城镇,旋即握紧兵器,跟上片羽。
片羽重复着同样的做法,杀死禽兽,看受害者是否活着,活着就将禽兽的兵器塞对方手里。
跟在片羽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即便败军反应过来,组成小队,也被人多势众的片羽杀死,大卸八块。
厮杀从正午到黄昏,城镇里遍地尸块,吉光让众人去将或残缺或完整的尸体收拾好,避免滋生疫病,自己坐在屋檐下,用从民居里翻出来的纸笔写起家书。
“片羽,我亲爱的伯季,我将于天祈国造反,需要粮食与兵器支援,你若不想给我收尸,要么说服长盟支持我,要么用你的家业支援我。”
*
瀛洲,燹国。
司幽看着面前的食案,米是精米,吃起来香甜软糯,菜有十二道,炙鹿肉、烤羊肉、清蒸河鱼、糯米鸡....
这一顿饭目测值万钱,英国公府不是偶尔这么吃,而是顿顿都这么吃,从这段时间看到的来看,英国公府的饮食还是简朴的。
见司幽神色怪异,国公夫人不由问:“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饭菜很好,只是我不太习惯吃这么好。”司幽道。
虽然按着教规,她每日都会吃半斤肉,但肉和肉的价位也是不同的,教徒们每日吃的肉类多是下水、鱼、鸡鸭以及可以替代肉的鸡鸭鹅卵,对肉质没多少要求,吃的鸡鸭鹅都是养了很久,不下蛋的老鸡鸭鹅,哪像英国公府,吃得禽畜肉都很嫩,显然用的食材都是乳猪、小鹿、小公鸡等半大禽畜,且是用粮食喂养的。
国公夫人心疼道:“你以前都吃什么?”
司幽道:“一般是吃鱼,吃鸡子。”
虽然风神教鼓励吃肉,并规定教徒每天要吃半斤肉,但教徒毕竟不是贵族,没那本钱,所幸与贵族不同,风神认为鱼和鸡鸭鹅卵也是荤腥,允许用它们替代肉。
每座神庙都有规模庞大的鸡舍或鸭舍鹅舍,生产鸡鸭鹅,供给教徒与神庙里养的孩子。
国公夫人道:“听起来很像风神教徒的饮食。”
司幽:“我养母是在风神庙长大的,饮食也偏风神庙。”
“这样啊。”国公夫人给司幽夹了一条鸡腿。“你一定吃了很多苦,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吃任何苦。”
司幽夹起鸡腿,为自己以前的生活解释:“我没吃苦,被收养后我过得很快活。”
国公夫人道:“那是你养母对你好,让你避免了很多苦,她葬在哪?我要给她上香,感谢她。”
“不必,她葬得很远,也不希望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