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画书其人,虽是个性子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但是谁能想到她胆子这么小呢?
余晚晚独自一人躺在这坑里这么久,感觉自己都快成臭干巴人了。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新鲜人,还是个熟人,自然要和她玩一玩的。
今日求救求得嗓子都有些沙哑了,她努力将声音压得又低又尖,活像个千年老妖婆。
“嗬嗬……你问我是谁?你也不想想,太阳下山之后,这山中自然是妖怪的天下哩。”
借着模糊的月光,余晚晚看见宴画书缩成了个团子。
“你你你别杀我!求求你了!”
余晚晚幽幽道:“只要你不抬头看我,我就不会杀你……可若是我的模样被你瞧见了,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不看不看,我一定不看!”宴画书将脑袋埋在膝盖上,埋得死死的。
余晚晚又道:“你可知……你脚下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宴画书急得要命。
余晚晚想了想,脑筋一歪,想法子骗她看:“我掐指一算,你是否有心上人了?”
“有……有的。”
“我再掐指一算,你这心上人,他也有他的心上人了。人家比你美比你瘦,你要瘦身了。”
“这……这,可是我祖母说,女孩子清瘦有清瘦的好看,丰腴也有丰腴的好看。”
余晚晚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她存心逗弄她,自然是不会顺着她:“咳咳……话是这么说,不过,你想不想瘦身?”
宴画书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全无:“也……也不是不可以。”
余晚晚偷笑了一下道:“我教你,你睁大了眼睛,低头往底下看一看,你就能瘦身……只许你看一眼。”
宴画书应了一声,果真慢吞吞将脑袋从膝盖上抬起,弯身朝底下看过去。
余晚晚见她脸都快低得撞上干巴人了,赶紧阻止:“哎,只许看一眼呐!怎么样?感觉如何?”
宴画书颤着声音道:“我……天太黑了,我看不清。”
余晚晚愣了愣,估摸着宴画书可能是有夜盲。
罢了,逗弄她也逗弄够了。
余晚晚清了清嗓子,恢复了自己的原声:“画书姐姐,咱俩什么时候才能上去啊?”
宴画书足足愣了好几秒,尔后有着迟疑地问道:“你……你是……?”
余晚晚吊儿郎当起来:“我余晚晚啊,被你用蹴踘砸了一下午的那个。”
空气中安静了好几秒,余晚晚亲眼见着宴画书面色大变,忽然间一个暴起,一边向她冲过来一边喊:“刚刚是你在捉弄本小姐?你看本小姐的笑话!余晚晚!我要你好看!”
余晚晚站了起来,身子往一边一侧就躲了过去。
宴画书朝着余晚晚发出声音的方向扑了个空,重心没稳住,直接扑倒在一堆干巴人身上。
余晚晚提醒她:“画书姐姐,你悠着点儿,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们两这脚底下,可是干巴了的死人。”
宴画书尖叫一声爬了起来:“你……你休想骗本小姐!”
踩在别人脸上总是不太好,借着模糊的月光,余晚晚寻了个干巴人的后背踩了上去,尔后抱着手臂道:“画书姐姐,你蹲下去在你四周仔仔细细摸一摸,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啦。”
“你怎么不摸!”
“实不相瞒,我掉下来的时候天光大亮着呢,看得一清二楚的。”
宴画书忽然间嚣张起来:“哈哈哈,你大白天的都能掉坑里,蠢到极致了!”
余晚晚在黑夜中无声翻了个半白眼。
在余晚晚离开客栈后没多久,宴寻从床边起来,他盘腿而坐,双手置于膝上。
师尊说过,这个姿势能摒弃杂念。
今日本是无风的天气,门窗也紧闭。
宴寻盘腿而坐片刻后,整间屋子却忽然间像是被巨大的风灌满的口袋。
宴寻闭着眼睛,耳尖动了动,警惕道:“谁?”
耳边一阵风声呼呼作响,一个声音飘来:“你问我是谁?我就是你啊。”
宴寻猛然一睁眼,却不见那声音的主人,呼呼的风声也荡然无存。
盘腿而坐的他再次合上双目,那风声由远及近,盘旋在了他的身边。
心头一阵诡异的感觉升起,他闭着眼睛问:“你究竟是谁?”
那与他嗓音并无二致的音道轻轻魅魅响起:“我就是你啊,宴寻。”
这怎么可能!
宴寻眸中升起警惕的怒意,他睁眼看向四周,仍是什么都没有,听不到一点声音,一切如之前一样平静。
他闭上眼睛,对那声音坚定道:“你不是我,我才是我。”
那声音大笑几声,尔后道:“你是你,你亦是我,我是我,我亦是你。”
这说的是哪门子邪话?
宴寻咬紧牙关,冲着那声音狠狠道:“你不是我,快滚!”
那团黑气不断盘旋着,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的身子,声音幽幽飘散在空气中。
“我是你困在冰牢中产生的心魔,可是冰牢太冷了,我没办法出来陪你啊,好不容易等到你出了冰牢,我却又被那个该死的李漫山封住了。”
宴寻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冲那声音道:“你最好再滚回封印里去。”
那团自称心魔的黑气放慢速度,悠悠围绕着宴寻:“为什么?你我共生了那么多年,我终于得以跑出来见你一面,你这就要赶我走?”
“我不想见到你。”宴寻闭着眼睛,耳朵听着那声音的方向,抬手狠狠打了过去。
那团黑气“倏”地被打散,然而片刻后又重新凝聚了起来,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飘荡:“让我看看……嗯……你想要白苑死,对吗?”
宴寻猛然一怔。
那声音又道:“白苑对你下了反噬蛊,即便你找到她,也无法将她杀掉,你若杀她,你也必死无疑……”
宴寻笑着,轻描淡写道:“那我便与她一起死。”
只要能替母亲报仇,替曾经的自己报仇,同白苑一起死了又如何?
“你舍得吗?”
“开玩笑,我怎会舍不得杀她?”
“我是问,你舍得死吗?”
“我无父无母,这世间亦不需要我,死了便死了,一命换一命。”宴寻停顿片刻,语气中满是阴寒之意:“我不会通过杀我自己来让白苑死,我要找到她,亲手将她了结,这仇才算报。”
心魔漫不经心地问他:“你舍得丢下你的小情人?”
宴寻眉间一皱:“你说什么?”
心魔呵呵笑了笑:“梦中与你春风一度的那一个,不是你的小情人么?”
“咳咳……”
“你若是舍不得,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让你在不死的情况下杀死白苑。”
“你说。”
“杀了李漫山,将他的精元吸入体内,你我,都不会死了。”
宴寻立即否决道:“不可能。”
那声音有了一丝怒意:“为什么不可能?你不去做,如何知道可能不可能!”
宴寻盘腿而坐,挺直背脊,努力将邪念逼出脑海:“师尊替我修复了破碎的元神,我不可能杀他。”
心魔大笑几声,尔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真好笑,你以为李漫山在帮你?他帮的是他的徒儿……对于隐山阁,你什么都不是!”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他抬手猛然朝黑气连击数下。
心魔极有韧性,被打散后又诡异地重新凝聚成一团黑气。
“你明明是妖,李漫山却要你去跟随他的徒儿去收妖,你不觉得可笑么?对于人类,你是异类,对于妖类,你亦是他们的敌人。”
宴寻额角有青筋暴起,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心魔不依不饶地围绕着他,那团黑气凝聚成一只丑陋的手,抚上他的脸:“你应该听我的,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我不会害你,只有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不需要你陪!”宴寻厉声道。
心魔爆发出一阵大笑:“你告诉我,除了我,还有谁在意你?就连那个野丫头也去找沈之礼了不是么?只有我……只有我会永远陪着你。”
“够了!”
宴寻从床边起身,闭着眼睛不断地打向那团黑气,然而无论他怎么打,那团黑气被打散后都能轻而易举地凝聚起来。
“你杀不了我的,除非你死。”
宴寻只觉得整颗脑袋被他吵得发涨。
那就睁着眼睛吧,睁开眼睛,那个声音就会消失,那团黑气也看不见了。
睁着眼睛吧,就如同那些夜里,害怕做噩梦而不敢入睡一样。
这终究是他的归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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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礼与汪明珠沿着山边的溪流行走,取足了水之后,便回了客栈。
沈之礼敲了敲门,轻轻推开了宴寻的屋子:“宴寻,晚晚去哪儿了?”
屋内那人抬眸,眼神锐利到仿佛要将他身上剜出洞来。
被他看上一眼,一瞬间沈之礼都觉得自己漏风了。
宴寻走到他的跟前,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你问我她去哪儿了?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身后的汪明珠也走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沈之礼回头看她:“晚晚不见了。”
他的话音刚落,宴寻的衣袍就掀起一阵风,人已经往楼下走去了。
余晚晚不见了,沈之礼自然也无法定下心来:“珠儿,你待在这里,我再去一趟山中。”
汪明珠回屋拿起剑就追了上去:“师兄,我跟你一起去。”
天色越来越暗,余晚晚与宴画书拌了一会儿嘴皮子,这才远远听见了沈之礼与汪明珠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的晚晚在山谷里回荡。
余晚晚试图大声向上喊,却发现白日里喊得太久,嗓子都喊劈叉了,大声说话就扯得疼。
她戳了戳旁边的宴画书:“我们有救了,你快朝他们喊!”
“你怎么不喊!”
“我嗓子劈叉了,喊得不得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