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之中,火折子的光亮起,两道身影踩着剑落下。
“晚晚,你没事吧!”
余晚晚死里逃生,见了沈之礼与汪明珠,如同小鸡仔见了老母鸡,高兴得差点蹿上天:“沈哥哥!珠姐姐!你们终于来了!”
汪明珠十分诧异地看向余晚晚的身旁:“宴小姐怎么在这里?”
“我……”宴画书一时哑然。
沈之礼带着警惕飞速将周围扫视了一圈:“先把她们带上去再说吧。”
汪明珠点点头,余晚晚迈腿就往沈之礼的剑上站,不给宴画书占沈之礼便宜的机会。
宴画书只好踏上了汪明珠的剑,一脸怨恨地暗暗瞪着余晚晚。
“略……”余晚晚趁着汪明珠和沈之礼不注意,笑嘻嘻地朝着宴画书做了个鬼脸,尔后扭头过了脑袋。
脚底下的剑发着放射状的亮光,一股力量承托着他们向上飞去,轻而易举地就出了这巨大的土坑,可把余晚晚给羡慕坏了。
她想着,她若是有这本事,出门一定螃蟹似的横着走,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出了干巴人臭臭坑之后,余晚晚遥遥指着底下土坑的方向:“沈哥哥,珠姐姐,你们方才瞧见了没?坑里有好多人,这就是那些消失了的青壮年男子吧。”
这个填着干巴人的大坑虽大,但却隐蔽,从顶上的角度看下去,被周围的山和树木遮得刚刚好。
沈之礼也遥遥望去:“应该错不了,这些人看样子皆是被吸干了精气,宁州一定有大妖在。”
汪明珠点了点头,提议道:“天色已暗,我们回去了再慢慢商议决策。”
一道回了客栈后,他们暂且安排宴画书也住下来。
这大半天来又是取水,又是找余晚晚的,屋子到如今还未打扫。
余晚晚给屋子里头点上了一盏油灯,捏着抹布去找宴寻,却发现他人不在屋内。
天都黑了,他能去哪儿啊?
虽说宴寻很厉害,一般的小妖奈何不了他,可他一消失,晚晚心头总是有些放不下。
她提着抹布走到了沈之礼与汪明珠房间边,两头来回叹着脑袋:“沈哥哥珠姐姐,宴寻去哪儿了?你们见着他了吗?”
余晚晚这么一问,他们二人打扫房间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宴寻没有回来吗?”汪明珠放下手中的抹布,提起一盏油灯去看,宴寻不在屋内。
沈之礼也走了过来,眉头轻蹙:“天都暗下来了,他会去哪里……”
他说着转身走回屋内,摸出了一张通讯符:“宴寻你在哪里?我们已经找到晚晚了,你快回来吧。”
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讯。
沈之礼与汪明珠背上剑就准备出门,余晚晚扔下抹布,急急忙忙也要跟上。
宴画书一把拉住了沈之礼的手臂:“之礼哥哥,你留在这儿陪我吧。”
“这……”男菩萨沈之礼想了想,若是宴画书有什么差池,他无法向故去的老夫人交代,也无法向宴家老二爷交代,更无法原谅自己。
是该有个人留下来看着她的。
“那我就留在这儿吧。”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汪明珠也懒得再多废话,她冷着脸一转身就走出了客栈。
“哎哎哎!珠姐姐等等我啊!”余晚晚小蜜蜂似的嗡嗡着跟了上去。
入了山谷,汪明珠手臂向后一抬,她背后的剑寒光一闪飞了出来,稳稳躺在了地上。
她往上一踏,对余晚晚说:“上来。”
余晚晚提着裙子乖乖踩了上去。
汪明珠道:“抓紧了。”
说罢她手腕在空气中一经翻飞,脚下的剑边便向前稳稳游了去,在山谷上方畅通无阻地飞着。
余晚晚既害怕又感到新鲜,但更多的还是觉得新鲜有趣:“珠姐姐,之前你和沈哥哥说你们不会御剑飞行,我差点就当真了。”
汪明珠一面御着剑,一面向余晚晚解释:“你上次问我们能不能从尚京飞到江南,这当然做不到。隐山阁的弟子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御剑。像眼下这样的情况,山丘多而密,就很适合御剑飞行,否则极容易迷失在其中。”
“哦……这样啊……”余晚晚在汪明珠后背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前边好像有动静。”汪明珠说着加快了速度,向前方行去。
余晚晚什么也感受不到,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吹过,带着燥热的气息。
片刻后,脚下的剑不再往前飞,而是停在一处慢慢向下降。
在下降的过程中,余晚晚才看见,底下的山谷中有密密麻麻的小亮点在移动,散发着幽暗的绿光。
余晚晚目瞪口呆:“那是什么东西?”
汪明珠平静道:“会修炼的蜘蛛。”
直到脚底下的剑已经稳稳落了地,余晚晚才惊觉,这些蜘蛛远远没有高空中看起来那么小,就连最小的也有半个人那么大。
蜘蛛身上覆盖着浅棕与深黑条纹的长毛,身子中央那一块却光光秃秃,没有一点毛发,呈现出荧光绿的光亮来。
这些莫非是蜘蛛中的地中海品种?
余晚晚躲在汪明珠背后,探出一个脑袋来:“珠姐姐,这里怎么有这么多会发光的大蜘蛛?”
汪明珠仿佛对一切都见怪不怪了,她用极其平静的声调向余晚晚解释:“一个地方人气弱了,自然就会成为精怪走兽的天堂。”
她说着对于身后的余晚晚招招手,指了指前边蜘蛛们一窝蜂跑去的地方:“去不去?”
余晚晚精神一振:“来都来了,当然去!”
反正她有三条命,没在怕的。
汪明珠边向前走去,边从袖中默默掏出一叠符,反手塞进了余晚晚手里:“若有什么差池,你可用来自保。”
“呜呜呜,你最好了……”
这个从前把她当情敌的女人,现在对她这么好,余晚晚都快感动哭了。
将一堆符攥在手中,余晚晚跟紧了汪明珠的步伐。
行至山丘的另一侧,二人皆发现,就在眼前的这座山丘的一角被挖出了一个洞,洞口足有五人高。
那些大大小小的长毛发光蜘蛛,正密密麻麻往里头钻呢。
“珠姐姐……我们不是来找宴寻的吗?”余晚晚忽然之间反应过来。
话音刚落,一大滩粘稠的绿色液体从山洞入口处喷涌而出。
喷涌而出的暗绿色液体气势之大,几乎要把山洞入口给瞬间冲垮似的。
一些体型较小的蜘蛛,直接给这些粘液拍得无法动弹,在原地打转抽搐,还有一些体型较大的蜘蛛,仍然勇敢地迈着四对步足,风雨无阻地向内涌去。
即使被汪明珠向一边拉了一把,余晚晚的身上,仍然不可避免,被溅上了一些荧光绿的星子。
余晚晚的脸瞬间皱得像个包子,十分嫌弃地捏起衣袖处:“咦……好恶心,这是蜘蛛身体里的东西吗?”
汪明珠点头:“是,这些粘液来自蜘蛛腹部,这洞中有人在与蜘蛛打斗。”
“谁这么变态啊?跑到这里来杀蜘蛛。”余晚晚一脸的感慨:“不会是比这些蜘蛛还恐怖的妖怪吧?”
“噗——哗啦——”
山洞入口宛如一张血盆大口,吐出大把鲜血,只不过这鲜血是绿色的。
余晚晚拉了拉汪明珠的袖口:“珠姐姐,我们去找宴寻吧。”
她可不想被这种绿油油的东西浇个满身,宁州城现在这幅鬼样子,要吃的没有,要水也没有,到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
汪明珠道:“若是这里面,有比这种蜘蛛修为更高的妖物,怕是宴寻也会有危险。”
“啊……他也会有危险的吗?”余晚晚被汪明珠说得也有些心慌了,原书中宴寻不是很厉害的么。
余晚晚对着地上那一大滩绿色,望而却步:“那个……珠姐姐,宴寻说不定不在里面呢。”
汪明珠观察着山洞入口,准备逮准时机冲进去:“他应该在里面。”
“珠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呀?”余晚晚摸不着头脑。
汪明珠一本正经地吐出两个字:“感觉。”
余晚晚几乎要倒地。
难不成汪明珠和宴寻之间,还有什么神秘的心电感应不成?
若是女主和男二,连心电感应这种玄乎的东西都有,那还有她这个女配什么事?她余晚晚还混什么混?
“我……我怎么没感觉呢?”余晚晚的语气里,有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
汪明珠如实回答:“因为你没有修为,听不见里面的打斗声。”
余晚晚:“……”
果然麻瓜是很难跟他们一起混的。
“走!”
汪明珠算准了时机,一把抓着余晚晚的手臂,拔腿就向那山洞入口冲了过去。
余晚晚感觉人已经跟着汪明珠跑了,魂还落在后面没跟上来,“呃啊啊啊!慢点儿!”
汪明珠行事是利索惯了的,哪里管得着她。
余晚晚只得呼哧呼哧地跟在后面跑。
虽说,余棉的这具身体,经过余晚晚每日晨练操的不懈锻炼,已经比先前耐造了许多,但还是比不得汪明珠这样的修炼之人。
奔到入口处,余晚晚被汪明珠拉着一头扎进了山洞。
山洞里的世界,却不是余晚晚预想中的那样漆黑。
相反,被凿开的山体内部,墙壁两旁对称排列着许多壁灯,壁灯内泛着的是绿色的幽幽烛火,长长的拱形通道内,每隔开一段距离,就有两盏这样的灯。
“哗啦——”
视线的尽头,一阵绿色的浪潮,再次如猛兽一般奔腾着,朝着她们袭来。
汪明珠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凝聚出了一道光点。
她拖那道光点,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余晚晚看不懂的符,随即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在她们面前展开,如同一把雨伞的伞罩一般,将滔滔涌来的绿液挡在了外面。
在余晚晚的夸张表情中,汪明珠一手顶着屏障,一把捞过她的手臂,像雨燕朝前冲去了。
余晚晚只得踏着脚下潮湿滑腻的地面,呼哧呼哧地被汪明珠拖着向前跑。
看来她每天需要练的不是老年晨练操,而是八百米小长跑。
在艰难的奔跑中,汪明珠终于停下了脚步,余晚晚也紧跟着刹住了车,几乎直不起腰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着山洞中潮湿的空气,空气中还充斥着粘液古怪的气味。
耳边传来汪明珠的声音:“宴寻,住手!”
余晚晚闻声抬起了头,梗着脖子朝前看过去,只见宽敞的圆形地洞正中央,躺着一只八脚朝天的巨型蜘蛛,如同外面见到的那些涌入山洞中的蜘蛛一样,黑色与浅棕色的长毛,中间是泛着荧光绿的无毛身子。
绿色粘稠液体,如同化开的脓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它身子底下涌出来。
而她的周围,密密麻麻皆是八角朝天的蜘蛛,堆成了高山……几乎要把整个地洞都堆满。
宴寻听见了声音,手心中刀尖一般地白光霎时收了起来。
“珠儿姐,晚晚……你们来了。”
他回过了头,动听的声音经过山洞内回声的渲染,有种不真实的空灵感。
干净清澈,仿佛这声音来自天上,不属于人间。
然而此刻,他的杀得眼角发红,眼中闪烁着阴暗而又诡异的兴奋,四周皆是堆积成山,半死不活挣扎着蜘蛛。
独他一人稳稳立在中央,乍看又像是来自地狱的恶灵。
汪明珠不顾四周高高堆起、漏着粘液的蜘蛛,她快步走到了宴寻的面前,语气中带了些斥责的意味:“宴寻,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宴寻顶着一张青春鲜活的脸,嘴角轻轻扬起一抹笑,他声音极轻,在这山洞中却听得格外清晰:“珠儿姐,我在做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汪明珠脸上写满不可置信,声音中透着寒意:“亏我听到里面的打斗声还担心你受伤,结果是你在这里大开杀戒。”
宴寻眸中闪着讥笑的光:“我没受伤……不好么?”
汪明珠指着四周堆成山的蜘蛛,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宴寻,你忘了师尊对我们的教导了吗?万物的存在自有它们存在的道理,我们虽为收妖人,但不可滥杀无辜。”
“嘶嘶——”
“嘶嘶——”
宴寻的背后有几只蜘蛛靠近,余晚晚立在与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将双手拢在嘴边喊道:“宴寻,小心身后!”
宴寻眸光轻颤了一下,手心的刀光一出,只一个反手,白光就哗啦一下,将那几只试图偷袭的蜘蛛沿腹截成了两半,绿色黏液涌出。
他下手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手心的刀光收起,宴寻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黑润润的眸子直直盯住面前的汪明珠。
“滥杀无辜……珠儿姐,你认为什么才叫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