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濛望着滚滚黄河,心中萌生出了无限好奇,河面之下,就是漓诞生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下去一探究竟。
阿濛在河边站了一宿,次日正午,烈阳高照,时值七月,太阳白色的光圈从天上扩散,照亮了世间的一切阴暗角落。
阿濛的额头上挂了几粒汗珠。
她被炽白的光晒得眼冒金星,甚至出现了幻觉。
她看见河的对岸,出现了一个抱着琴的女人,她走到岸边,那岩壁耸立的极险之处,抱琴而坐。
古琴躺在她的腿间,她的乌发在河风中飘荡着,如袅娜柳丝,一身白衣,与阿濛的皎洁出尘不同,她如烟岚月华。
她怀中的琴一响,阿濛就觉察到了她的不一般。
琴声完全没有被滔滔不绝的江河声掩盖,与江水相伴,缠绵交互,这条黄河因她的乐声而变得更加壮阔。
阿濛被她的琴声震撼,静静站在江边听她的演奏。
一曲毕,她站起身,向认真聆听的阿濛颔首致意,然后抱着琴,转身离开。
“走,去看看。”
赤在她奏乐时,就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在阿濛全心它随时戒备着那女人。
“好。”
阿濛骑着乘黄大王,飞到了河对岸,她在空中的时候,就看到了地上放着一把古琴。
“咦?”阿濛记得,她刚刚不是抱着离开了吗?怎么还会有一把琴?
落地后,她才看清,是一把六弦琴。寻常古琴皆为七弦,这琴就像她的手指一样。
赤扫了一眼,赞道:“是一把好琴。”
古琴旁,还放着一本古籍,上写着《幽兰》①二字。
阿濛打开一看,是一本琴谱。
“好像是送给你的。”赤也不确定那女人的用意。
阿濛跪了下来,仔细端量那把琴,她的手指轻轻在琴身上划过,倘若青樾在此,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至少生长了五十万年以上的金丝楠木,整架琴通身浮光跃金,神气缭绕,“这么好的琴,是送给我的?”
她不敢相信。
“害,谁知道呢?天上又不是第一次馅儿饼在你头上了,不要白不要。”赤咯咯笑道。
阿濛挠了挠脑袋,她并没把赤前辈的话当真,“我在这里等候着,若她不回来,我就暂时帮她保管着,等她回来了,再交还给她。”
赤了解她的为人,撇了撇嘴,“你该和尊上学学,做人啊,该没良心时就没良心。”
此时此刻,血渊中,刚刚拆解完第十回廊的月漓正坐在漓花台上打坐休憩。
拆解第十回廊,花费了他大半神力,他的眼角也微微出现了一丝倦意。
然而在听到了赤的唠叨后,他直接睁开了眼,透过赤的眼睛,看见了那把神琴。
他说:“本尊何时做了没良心的事?不要把你的为人,安在我身上。”
赤愣了片刻,哎哎直说:“尊上,你这么说可就没良心了……”
阿濛听罢,眼睛笑眯眯的,“没想到像两位前辈这样的年纪,还能拌嘴。”
她说罢,月漓和赤均瞬间沉默。
赤啧啧说:“尊上,瞧,这才叫没良心。”
月漓那头也传来了轻声一哼,颇为傲娇。
阿濛见他们二人这个反应,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月漓告诉她:“琴谱拿来我看看。”
阿濛将琴谱抱在手中,翻给他看了几页。
月漓:“这琴你可以先练着。”
阿濛对于自己的天残四指并不自信,“我,我真的能练琴吗?”
“能。”月漓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她是喜欢这件新鲜事物的,于是鼓励她说:“只是会比常人难一些罢了。”
他的话就像定海神针一样安抚着她,她决定一试。
“这琴等那人回来取了,我会为你作一把新琴。”
阿濛闻言睁大了眼睛:“您还会造琴?”
月漓轻笑:“有什么能难倒我?”
赤跟随月漓这么多年,从未见他造过一把乐器,也好奇;“您真会?昔年确是有几位神女请您帮忙造古琴乐器,您背着老奴给她们做了?”
月漓:“闭嘴。”
他不会,但造琴能有多难?
他要造,就要造世上最好的琴,他不懂琴,需得请教完一位故人后才开始动手。
阿濛不管三七二十一,眼冒星星说:“漓大人太厉害了。”
月漓很受她这一套,语气柔和几分,“你可以先拿这琴练练手,我瞧你师姐她们这次是要空手而归,在人间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你就用这段时间好好修炼。”
月漓布置作业道:“《无上心诀》可以开始学习第二篇了;你的小白绫我解开了漓花锁印第二层,它可以吸收消化更多的魔气了,也能长得更大了,还有其他新的变化,你自己慢慢摸索;这琴也是一种适合你的武器,你勤加练习,不可懈怠。”
“另外,我用麒麟老祖和饕餮老祖的骨头修补了你那小狸奴的先前破损的两把剑。”
赤接话说:“那只小狸奴的六道骨剑,如今是猛犸、麒麟、饕餮三位老祖的神骨所制的,真是了不得。”
它最捧月漓的场子:“不过想来以尊上的造物之术,绝对不是修补那样简单。”
类在卷中偷听许久,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冲了出来,对着阿濛头顶的红色绸缎跪谢道:“多谢尊上。”
月漓将葬神和诛仙传到了阿濛手中,他对二人说:“好好修行,我在顶点,等着你们。”
-
他走得太快,阿濛还没来得及问他,关于他诞生的故事。
但她对世界有着太多的好奇心,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她坐下身,将琴抱在怀中,拨响了第一下琴弦。
空濛的琴声泛起,阿濛愣了愣,立刻又拨了几根弦,毫无指法可言。
即便如此,快乐的情绪依旧充满了她的身体。
她眉飞色舞地描述琴声:“她在和我说话!”
类站在她身边,抱着月漓新给他打造的剑,异常兴奋,特别是他那句:“我站在顶点,等着你们”简直给他打了鸡血。
他在风中舞剑,身形比往日更加轻盈。
送阿濛琴的女子,站在很远的高山上眺望着她们,山风吹拂她的鬓角,她露出的眉眼,与白岚有几分相似。
“两个小孩,都玩得很开心呢。”她的声音冷冽,不似眉眼柔和。
她看着阿濛:“我给你时间成长,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转身离去了。
-
夜色渐临,阿濛练了一天琴,全然没有白天那么兴奋了,因为她的手指尖被磨得都是鲜血。
琴谱她看不懂,赤前辈、类、小金蛾,乘黄大王统统不懂琴,这神琴摆在她的面前,阿濛全然不知道如何练习,这熟悉的感觉,让她想到了她第一次得到《晦明神卷》时的茫然感。
不过,眼前最打紧的事,还不是这件。
阿濛收起沮丧的心情,解开系在了腰间的银铃,在月亮升起前,晃动了它。
银铃晃了又晃,她的师姐依然没出现。
但是河水率先出现了变化。
最先消失的是汹涌翻滚的水声,它们渐渐归于平静……
阿濛听见江水声越来越小,连忙取出一盏灯,去查看河水,然而那盏灯在黑夜下一灯如豆,根本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就在阿濛急得团团转时,小白绫出手,它往河面一飞,无限延长,然后绫段上的百花瞬间点燃,像一幅花火长卷,照亮了河面。
阿濛这些时日忙前忙后,又是搬尸体,又是给小梅花接生,疏忽了它,此时被小白绫的新变化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小白绫看见了阿濛的反应,洋洋得意,它若是人形,此时早就叉腰嘚瑟了,还会骄傲地告诉阿濛:我又进步了,妈妈。
“阿濛,快看,河水要消失了。”类指着下面,提醒她道。
阿濛垂首,看见河水飞速收缩,河水凭空不见了。
那一年只开一次的冥河要在月亮升起前,彻底消失。
“师姐还没回来。”阿濛一手握着银铃疯狂摇动,翻身跳入河道中,追逐着“萎缩”的河流。
就在她心急如焚时,一道黑影从那河眼中跳了出来,他立刻回首,抓住了身后递出来的手,将她拽了出来。
“烟雨师姐!人皇大人!”阿濛见他们在最后时刻赶了回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跑到她们面前,二人身上皆受了重伤。
阿濛对着两人喊了一句:“河神大人,请您帮帮忙。”
这两人本来没人搭理阿濛,谁知就《晦明神卷》中的伸出的一段河流将两人的伤口包围,她们感受到伤口愈合。
烟雨冷着眼眸,紧蹙眉头,抬头望向阿濛,说了句:“谢谢。”
人皇站起身,一脸冷峻,“还有一年时间,我去准备一下再回来。”
河下的东西,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要去取被封印十万年的千军埋骨长枪了。
烟雨点头,示意知晓,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人皇离开,阿濛问她:“姑射神女大人的躯干在河下吗?”
“嗯。”虽然确认了这个消息,但烟雨并不高兴。
烟雨看向阿濛,说:“知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吗?”
“因为师父的魂魄在我身上,她拿自己的魂魄填了我的天残空缺。”
“所以,我能感知到她祭生万物后,身体化形的存在。”
阿濛读到了她的心声,一时悲伤到说不出话。
但烟雨并没有放过她,她把自己心中的悲怆发泄到了阿濛身上,她说——
“除了这最后的躯干,还需要我献出师父填补在我身上的两魂一魄。”
她眼角悬挂着泪珠,对着阿濛怒喝道——
“既然已经死去,为何还要回来?”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