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最后梗着脖子道:“那也没有给哥儿、姐儿分田地的道理!分家的事我说了算,你们二房就只能拿一亩水田、一亩旱地、五两银子,多了没有!”
“就是,就是!晏小鱼,你这赔钱货哥儿别想占我们家的便宜!”晏小宝附和了两声,被他娘一个眼神止住了。
牛富贵摆了摆手:“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自打顾小将军封王之后,朝廷便改了规矩,哥儿、姐儿都能分田地了,您家那些口分田里,月姐儿和鱼哥儿各有半亩水田,半亩旱地。”
顾小将军全名‘顾月明’,是护国大将军和婉平长公主的儿子,也是一位哥儿。在他以前大楚从没有哥儿上过战场,可顾月明武艺高强,单枪匹马斩杀敌将,在大楚和南贺那场战争中,凭一己之力助大楚赢得压倒性的胜利,让南贺安分了十几年,至此,大楚的姐儿、哥儿,都有了分地的权利。
尉石县所在的沛阳府城靠近西南边境,也就是当年那场战争发生的地方,所以这里的百姓都知道顾小将军的事迹,不少姐儿、哥儿都以顾月明为荣。
晏小鱼有原身的记忆,也是知道这回事儿的。
“村长说得没错,我和阿姐合起来共有一亩田,一亩地,哥儿姐儿能分地,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爷爷要占我们的田地,莫不是想对抗朝廷?”
“莫给我扣帽子!”晏老爷子又气又急,说完转头看向晏兴盛。
晏兴盛沉着脸朝他点了点头,他便甩手道:“那两亩田地给你们便是。”
晏小鱼又道:“我爹还有一亩田,一亩地呢。这样吧,我也不多要,晏家的七亩田,十亩地,大伯占大头,爷爷你给我们二房分三亩田,五亩地就行了。”
晏小鱼说的是实话,他真没多要,晏家的田地连带着后面晏兴盛买的那些,这些年全是二房的人在打理。从前原身他阿奶、姑姑还有小叔也帮着料理过,但后来晏阿奶去世,晏姑姑远嫁,晏小叔病逝,这些活儿便全落在二房头上了。
这么多地,就是请长工也得有三五个人才干得过来,二房为家里省下的这笔银子,足够买好几亩田地了。
没道理累死累活打理田地的人只能拿三亩,当甩手掌柜的却能拿十四亩。
晏小鱼态度坚决、不肯再让,晏兴盛和晏老爷子也知道他们这分法有些过分,后头牛富贵开口说了几句公道话,晏家父子见实在占不到便宜,也只得答应了。
田地商量好按晏小鱼说的分,可银子分多少又起了争执。
“大伯挣的钱、买的田地全数归他了,那我爹这些年挣得工钱,是不是也得还给我爹?”
晏老爷子方才分出去几亩田地,已是心痛不已,见晏小鱼又得寸进尺地开始要银子了,他气得手抖。
“你爹一共才挣多少钱,你们一家四口在晏家吃我的、穿我的,这些不用钱的吗?!给你们五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晏小鱼看着自己身上,用晏小宝的两件旧衣改制而成的短打,心里很是无语:“爷爷你方才都说了,两亩田地就够我爹娘的口粮了,我们二房吃的自然是我们自己田地里产出的粮食。至于我爹挣的工钱……”
前日晏小鱼就找晏兴茂算过了,晏兴茂今年做长工,挣了约莫一千二百文,往年农闲时去码头做短工,一年也能挣一两多,他从十五岁开始做这些活儿,如今三十五,算下来,这些年挣了二、三十两是有的。
这些银子几乎一文不剩,全落进长房的口袋里了。
晏小鱼要二十两银子,这回无论村长怎么说,晏老爷子和晏兴盛都不同意了。
“你爹这样的,能挣三十两银子?你不如去抢!”晏老爷子指着晏兴茂的鼻子质问晏小鱼。
晏小鱼丝毫不虚:“我爹挣了多少,你说了不算,我爹做长工的工钱大伯心里有数,他去码头做短工也是和村里人一起去的,挣没挣三十两,咱们不如找村里人问问?”
“我不管旁人怎么说,这银子我不出!”
两人争执不休,村长思索了一会儿:“老爷子,二房没分到宅子,您只给五两银子,他们要买地、盖屋子、置办家当,怕是不大够。你们晏家可是咱们西岭村有名的富户,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您将儿子分出去,连盖屋子的银钱都不给,这说出去怕是会辱了晏家的脸面,要不你们各退一步,您给二房十五两,剩余的五两就当兴茂孝敬您了?”
晏老爷子还是不肯,晏小鱼又说要带晏兴茂去县学讨饭,晏老爷子和晏兴盛气得面红耳赤,暴跳如雷。
最后,晏老爷子冷笑一声,搬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你们非要银子,行!那我便和晏兴茂断亲!晏兴茂管不住儿子,晏小鱼三番五次忤逆长辈,我晏有财没有你们这样的不肖子孙,往后我与你们一家四口再无瓜葛!我不指望晏兴茂为我养老送终,你们二房也休想我与你大伯再帮扶你们!”
他瞥了晏小鱼一眼,眼神不屑:“你非要说你爹挣了三十两,我也懒得与你计较,就依村长说的,给你们十五两,不过拿了这十五两,你们便再也不是我晏有财的子孙了,你们可想好了?”
牛富贵目瞪口呆,晏小鱼和何秋花她们也面露诧异,晏兴盛那一家三口默不作声,脸上一丝意外的表情都没有,明显是知情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晏小鱼没想到晏老爷子和晏兴盛能做得这么绝,他侧头看向晏兴茂:“爹?”
晏兴茂麻木的脸上出现一抹极为嘲讽的笑容,他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你爷爷要断,那便断了吧。”
“好。”晏小鱼爽快道。
早说还有这种好事儿,别说是十五两,便是二十两他也让了。方才迟疑,不过是怕晏兴茂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而已。
晏小鱼原就担心有那层血缘关系在,即便分了家,也无法彻底摆脱晏家这些人,可现在晏老爷子先开了这个口,那他便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另一头,晏老爷子和晏兴盛都以为二房一家不会轻易同意断亲,毕竟晏家今日不同于往日,如今可是出了个秀才。即便晏永和往后考不中举人,有秀才功名在身,他也算是当地的乡绅了,身份地位是普通百姓拍马都赶不上的。况且他还年轻,指不定哪日就能考中举人,为晏家改换门楣。
晏兴茂是个没本事的,这些年巴着他大哥不就是为了自己和一对儿女往后能有个靠山吗?怎么这么轻易便同意断亲了?
虽然想不明白,但晏老爷子只当晏兴茂在赌气,反正已经撕破脸,他也懒得和晏小鱼他们装了,不仅勒令二房的人三日之内搬走,还逼晏小鱼将晏小宝写的那张保证书交出来。
“若是不交,那这十五两银子我便不给了。”
晏小鱼没拿那玩意儿当回事儿。
只要长房的人不招惹他,他也懒得搭理长房的人;若是这些人非要去他面前作死,那他也有法子对付他们,不差这一张纸。
后头晏老爷子提出要将他支给晏小鱼的五钱银子扣出来的,晏小鱼也答应了。
因为急着甩脱二房这几个‘拖油瓶’,当日晏兴盛便跟着牛富贵去了镇上,晏小鱼作为二房的代表,自然也要去的,当日他们便拿到了县衙开出的文书。
牛富贵万万没想到一桩分家的事儿能闹成断亲,回去时还一脸恍惚,村里人听说后,也是唏嘘不已。
晏兴茂夫妻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没着落。
这些年在晏家事事由晏老爷子和晏兴盛做主,离了晏家,他们真能如儿子所言,将日子过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