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肇事者是学生，再加上实际上经过校方和他们双重检查之后，发现除却信息楼的监控被剪了之外，没有其他财产的损失，王伟准备带着人撤了。

虽说这个实际上严格按照法律来讲，也是构成案件的，但是毕竟涉及到学生，所以具体主要就看校方怎么去处理。

唐霜正盘算着这事情完了，正好去学校的超市买几包辣条，带回队里吃，就看着王伟和校领导说完话之后，对她招招手。

校领导说的那一大通话，翻译过来就是，反正他们来也来了，既然来了，不如顺便就把到底是哪几个学生也给找出来。

唐霜这次是真没忍住，背过去翻了个白眼。

不过唐霜还是在王伟的唠叨之下，嚼着辣条，把人给找了出来。

实际上并不算难。

“信息楼你们挑的那间机房，楼层确实好，前面的视野一览无余，你们中午能够跑掉，估计就是从窗户看到了警车开进正门。”

“不过有个缺点，就是走廊那面的窗户，往下看，会被树枝挡住教学楼过来的那一段路。”

“而在今天之前，你们都没有被老师发现过，那自然解决这个视线盲区最稳妥不出错的方法，那就是教学楼一楼正中间的那间教室，往外面看，能够不受两侧大树的遮挡，将教学楼和信息楼中间的空地一览无余。”

“至于为什么能够发现是你，小朋友，我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有看到警察好奇的，也有你的那些个兄弟心虚害怕的，只有你，像是知道我为什么会来，相当坦然地同我对视。”

“那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唐霜说完这么多，拧开刚从小卖部买来的果汁喝了两口，见眼前这个长得还算清秀的始作俑者盯着自己看，放下了果汁：“你想喝？我去给你买一瓶？”

少年摇了摇头，眨了眨眼。

唐霜半弯下腰凑近了少年，才看清少年校服胸口别着的姓名胸针：“陆……陆……”

“陆煜祺。”

这是在唐霜巴拉巴拉讲了一堆之后，少年第一次开口说话。

唐霜惊奇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陆煜祺白了唐霜一眼，模仿着唐霜方才那句的语音语调回击道：“原来字都认不全也能当警察啊！”

唐霜挠挠头：“你这姓名牌后面两个字印的太挤了，我真看不清。”

唐霜语气诚恳，倒是让陆煜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陆煜祺，嗯，是个好名字，承载了给你起名人的美好祝愿。”

其实本来按照校领导的要求，她只要把人找到就行了，没有必要同这个名叫陆煜祺的少年说自己是怎么把他找到的，更加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和陆煜祺排排坐在正午的操场边上，在这儿当心理老师，开导叛逆少年。

但是可能是面前这个少年的眼神过于明亮，黑白分明的双目中，仿佛有团无声的火焰在燃烧，倔强的，充满着生命力的。

倒是和本来唐霜构想的那种混混少年形象不太搭。

是一种更高阶的叛逆。

唐霜用果汁瓶敲了下陆煜祺头顶的发旋，她从陆煜祺跟着她从教室出来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因为陆煜祺的脑袋实在是太圆了，真的是个相当完美的形状，再加上头发乌黑浓密，她真的是忍不住。

“喂，说真的，你能掐断学校信息楼的监控有点东西的，从哪里学的？”

说实话，真不怪校领导紧张兮兮的报了警，在去机房发现可乐和辣条之前，唐霜跟着王伟去被掐断的监控那儿看过。

不是那种普通小毛贼简单粗暴的把线全剪了，而是只有联网的那根网络线被断了。

也就是说，相当于信息楼的监控在整个学校的监控体系里还是正常运转的，只不过视频图像没有办法实时上传而已。

所以学校之前都没发现，直到信息公司定期上门进行系统维护才发现的。

能这么剪的人，肯定对于监控本身相当了解，所以校领导他们才如临大敌，当场报了警。

唐霜之前认为，可能是想要偷上网的学生运气好，本来想剪电源线的，碰巧剪了连网线。

但是在看到陆煜祺之后，唐霜推翻了之前自己的猜想。

如果陆煜祺是这个挑头的人，那么他一定是故意去剪的联网线。

想来也是，能够做学生头头，敢带着一帮子兄弟，午休时间堂而皇之地去学校机房打网游，还能够看好地形，并且让同学做观察哨兵的人，有这两三手，倒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简单。

陆煜祺抬头看向唐霜，发现她并不是调侃或者开玩笑，而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向陆煜祺求教。

陆煜祺指了指自己：“你问我？”

唐霜奇怪道：“不然呢？这里哪还有第三个人？”

正午的阳光本该是灼热刺眼的，让人难免心烦意乱。

可是陆煜祺看着唐霜，突然明白了，正午阳光，也有可能是明媚灿烂的。

她就是阳光本身。

唐霜从口袋里摸出包辣条递给了陆煜祺，陆煜祺接过后看着眼熟。

唐霜：“下次记得提醒你的兄弟们，跑路的时候东西得收拾好。”

陆煜祺正准备开辣条的动作一顿，怪不得这么熟悉，这不就是他朋友方才在电脑机房里吃的那几包。

这警察还真不按套路出牌，哪有把现场的东西揣兜里带着走，还堂而皇之分享给当事人的？

陆煜祺有些无语：“现场的证物可以随便乱动吗？”

唐霜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现场的证物？去小卖部的时候和果汁一起买的。”

陆煜祺想，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唐霜到底还没有那么离谱。

唐霜：“你兄弟落在机房里的那包，我早就吃完了。”

陆煜祺：……

陆煜祺扶额，唐霜果然是个神奇的存在。

“所以说，你身为大少爷，要玩什么电脑没有的玩？如果说是喜欢和朋友们一起开黑的氛围，那自己开个网吧都行。”

唐霜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自然，就像是在说今天气温如何。

陆煜祺拿辣条的动作一顿，他闻声看向唐霜，仔细观察着唐霜的表情，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你知道了？”

唐霜倒是不太明白陆煜祺这个煞有介事的样子是为什么，只想着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

虽然实际上她也才工作没几年，不过已然觉得自己面对中学尚未毕业的陆煜祺，是个实打实的大前辈和年长者了。

人只有尚在年轻之时，才会向往岁月的积淀。

唐霜莫不如是。

“这并不难发现吧？”唐霜歪歪脑袋，看着陆煜祺头顶的发旋，同他分析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处理学生的事情了，之前还在派出所的时候，去网吧逮未成年，我可是一逮一个准。”

唐霜说着说着撸起了袖子，举起了手臂，显然是回忆起自己大战黑网吧的光辉事迹，兴头上来了。

然而，之前都给与良好回忆的优秀倾听者陆煜祺，此刻却不像之前那么配合了。

陆煜祺只是沉默看着她，言外之意大概是：我不感兴趣，我不想听。

在陆煜祺视线注视之下，唐霜举起的手臂顺势抬起，将垂在脸庞的碎发拨回耳后。

动作倒是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窘迫。

肌肤莹润如玉，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之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陆煜祺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辣条，清了清嗓子：“你快讲正题。”

唐霜倒没有过多的在意陆煜祺情绪转变之快，毕竟这个年纪的少年，总归是敏感多变的。

唐霜拍了拍自己身上穿着的警服：“我这身皮还是有点用的。一般人遇到警察，多少都会有点紧张慌乱，但是你很淡定，看上去同警察接触不少。”

“犯了错的孩子，要么很害怕，怕被旁人知道，怕被家长责怪。要么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硬，破罐子破摔的问题少年。”

唐霜看向陆煜祺，微微一笑：“而你显然两者都不是，你是超乎寻常的淡然。”

“而且你好像笃定，你并不会为此造成什么影响。”

陆煜祺：“这也只不过是你的猜想而已。”

唐霜睁大了眼睛：“我当然不会只凭自己的推测啦。”

她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晃了晃：“实际上刚刚看清你胸前铭牌后，我就把你的名字发给校方了，他们的反应很有趣，才坐实了我的猜想。”

唐霜解锁手机，给陆煜祺看校方的回复，大意是学生们调皮是常有的事，是他们校方教育的不够到位，老师们没有尽到责任，他们下一步会加强对学生的教育管理，辛苦唐霜他们大中午的来跑这一趟了。

唐霜观察着陆煜祺看消息时的神情，果不其然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屑和轻蔑。

但是在这之后，她还看到了陆煜祺的厌恶和迷茫。

那是同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的伤春悲秋不同，关系到自我认知的深切困惑。

唐霜实际上是个还挺怕麻烦的人，她不像王伟一样，有着好为人师爱说教的坏毛病。

一开始会和陆煜祺多说两句，也是因为王伟正在和校方客套应酬，队伍一时半会儿反正也回不去，闲着也是闲着，陆煜祺长得又怪好看的，闲聊几句打发时间倒也不错。

可是在看到此刻的陆煜祺之后，唐霜莫名觉得，这样一张金雕玉琢的脸，不该有这样的神情。

于是唐霜开了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以走另外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