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竹引领着谷茉来到了朱氏家的门前,但自己却停下了脚步,不敢再继续前行。原本举起的手准备敲门,此刻却在颤抖。
在方玉竹成婚之际,朱氏正卧病在床,未能出席婚礼。方玉竹离开时,见到朱氏病情严重,虽然留下了一些银两,但终究不敢将抚养谷茉的重任交给她这位大伯母。毕竟,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本就艰辛,因此才将谷茉托付给了方家唯一的嫡系长辈三叔。然而,没想到三叔家竟然如此贪婪……
谷茉不了解方玉竹内心的顾虑,在她的记忆中也没有朱氏这个人物。现在看到丈夫这般模样,她不禁想,难道这位大伯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正当两人各怀心事之际,院门竟然自动打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身着一件嫩绿色的棉衣布裙,头发散落肩头,手中端着一个装有衣物的木盆,看起来是要去河边洗衣服。
少女看到门外的方玉竹,露出惊讶的神情,甚至手中的木盆都掉落到了地上。她捂着嘴,眼中瞬间泛起泪光,却未发一言。
谷茉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心中困惑不已,这是怎么了?难道方玉竹对这位姑娘做了什么亏心事?
显然院子里有人,被木盆落地的声音惊动,急忙跑出来站在了少女身边,关切地询问:“芸香,你怎么了?木盆要是砸到脚上可怎么办,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总是毛手毛脚的,将来怎么嫁人呢?”
这位妇人确认女儿无事后,才注意到地上的木盆和站在门外的人。看到方玉竹,她的眼眶也湿润了,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确认是否真实,但又觉得不妥,手缩了回去,轻声细语地问道:“难道是玉竹你回来了吗?”
“是我,大娘,我是玉竹。”方玉竹在看到方芸香时,内心已如翻江倒海,此刻再见朱氏出来,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一下跪倒在两人面前,声音哽咽。
朱氏确认眼前确实是方玉竹,心中既喜悦又震惊,赶忙上前扶起方玉竹,嘴里不住地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待将方玉竹扶起,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旁边的谷莱,问道:“你就是玉竹的媳妇吧?”
如果之前谷茉还不了解这位大伯母在方玉竹心中的地位,现在若是还不知晓就显得太愚钝了。单凭这一跪,谷莱便明白,大伯母在方玉竹心中的重要性非同小可。
既然是对自己丈夫如此重要的人,谷茉自然也希望能够与她好好相处,于是她笑容满面地回答朱氏:“是的,大娘,我叫小茉。”
朱氏放开了握着方玉竹的手,转而拉起谷茉,面带笑容地夸奖道:“真是个俊俏的姑娘,长得也周正,我们玉竹是个好人,你嫁给他真是福气。”
谷茉心里暗笑,这位大伯母真是会说话,自己现在瘦弱不堪,脸色蜡黄,哪里还能看出什么模样好。但她嘴上还是客气地说:“大娘说得对,玉竹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朱氏端详谷茉之后,发现她说话温婉柔和,眼神湿润而明亮,待人接物的目光坦荡无私,不像老三家那个人那样精明又心机深,总是想从别人那里占点便宜。
方芸香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也恢复了平静,见母亲还站在门口和方玉竹他们聊天,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催促道:“娘,您是不是打算就站在门口和堂姐、嫂子聊往事呀?”
“哎哟,瞧我这记性,快进来快进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哪能让你们站在门外呢?”朱氏听了芸香的话,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连忙引领着方玉竹和谷茉进屋坐下。
方玉竹和谷茉跟着朱氏进了屋,这房子虽不如自家那般破旧,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算是半斤八两。
朱氏显然是过于激动,因此忙个不停,一会儿招呼他们坐下,叫方芸香倒水,一会儿又从柜子里拿出些吃食摆放在桌上。谷茉进门后,悄悄地把带来的鸡蛋筐放在了门后。
方玉竹望着忙碌的朱氏,透过她的身影仿佛看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影,眼角不禁泛起了泪光,说道:“大娘,您别忙了,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以后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孝顺您的。”
朱氏听后,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不走了?玉竹,你不再生大娘的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大娘的气呢?”方玉竹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困惑。
朱氏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这才开口说:“你结婚这么大的事,大娘没有帮你操办,你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打算断绝两家的来往呢。”说着,朱氏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掉落。
方芸香不像她母亲那样多愁善感,见方玉竹还有些发愣,便轻咳了两声,小声解释道:“堂姐,我娘一直以为你因为婚事没帮忙而生她的气,后来病愈了才知道你已经去参军了。嫂子也没来过家里,所以我娘就以为你想断绝两家的联系,因此你走后我们也没再去过你们家。”
方玉竹听堂妹这么一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出于好意想要减轻大伯母家的负担,却不小心伤害了她的感情,让她误以为自己不想与她们家保持联系,因此连媳妇都没有让她过来拜访。
“唉,是我考虑不周到,”方玉竹反思道,“我当时想着大娘身体不好,就不想让她太过劳碌。娶了小茉后,本打算过来看看的,但是军令如山,调令来得急,我没能来得及通知就离开了,没想到让大娘心里有了疙瘩。”
方玉竹听了方芸香的话,心中既自责又感到一丝安慰,他这个大娘确实是真心疼爱他的。
朱氏见自己的心事被女儿直截了当地揭露出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来就好,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玉竹啊,只要你和小茉过得好,大娘我就安心了,总算没有辜负你娘对我的托付。”说着,朱氏又忍不住擦起了眼泪。
谷茉观察到这一幕,意识到自己应该说话了,有些话是方玉竹这个侄女不会想到的。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认为方玉竹是个性格开朗、行事利落的姑娘,相比其他女孩子,她少了一些细腻的心思。
有些话,由她这个新来的媳妇说出来,更能温暖人心,“大娘,您别难过了,您对方玉竹的这份心意,她现在回来了,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我也会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孝顺您。”
“哎呀,说什么孝顺不孝顺的,只要你们小两口相亲相爱,我就放心了。”朱氏听了谷茉的话,果然不再流泪。
朱氏哭笑不得的样子,反倒像是个孩子,谷茉对这个疼爱丈夫的伯母好感大增,只要对方对方玉竹好,谷茉就会将他们视为可以常来常往的亲人。
朱氏拉着方玉竹聊了很久,从结婚的事宜到从军打仗的经历,一一细问,听说方玉竹上过战场,又仔细询问她是否受过伤,这份关心丝毫不亚于亲生母亲。方玉竹本来就感激朱氏,如今四年后重逢,这份情感更加深厚。
谷茉看到两人难得的团聚,自己坐在一旁插不上话,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房间。方芸香见堂嫂出门,也紧随其后,生怕招待不周。
“嫂子,是不是在屋里待着有些气闷?”方芸香一出门就看到谷茉坐在她平时最喜欢的古井边发愣,便走上前去轻声询问。
谷茉沉浸在思念双亲的回忆之中,看到朱氏对方玉竹的关怀,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如果她没有穿越到这里,或许现在正享受着父母的呵护吧。
沉溺于回忆的谷茉被方芸香的声音惊得差点跌入井中,摇摇晃晃的身体被方芸香及时拉住,她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说:“真是吓死我了,呼~我看大娘和玉竹姐正在聊天,不想打扰她们。你呢,你怎么也出来了?”
方芸香见谷茉没有被吓到掉进井里而责怪自己,心里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堂嫂好感大增。原本只是拉着谷茉的手臂,现在变成了挽着她,一起坐在井边,笑着说道:“我娘说话挺唠叨的,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觉得有些闷,还不如出来和你聊聊天。”
方芸香的亲近让谷茉一愣,随即也接受了这份友好。她心想,朱氏性格那么好,对方玉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那这位小姑子应该也不会差。“芸香,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还是要叫小姑子呢?”
“哎呀,别说什么小姑子不小姑子的,听起来好老气横秋的,嫂子你就直接叫我芸香好了。嫂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我堂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哦。”芸香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说话像是连珠炮一样,确实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孩子。
谷莱笑着听芸香讲述她和方玉竹童年时的趣事,渐渐也理解了,原来朱氏对方玉竹而言如此重要,自己虽然未曾小看这份情感,却也没料到它竟如此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