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色暗得早，返程时越走越是漆黑一片，修士目力超群不受影响，但路上已经不见寻常行人的身影。进外城门前听到了暮鼓声响，一更天，宵禁时刻，城中凡民禁止出行。

外城静寂，只有民居纸窗透出星星点点朦胧的烛火色。但跨过内城门则是另一副景象，主坊街道灯火通明，行人数量比白日里少了一大半，尽是修士往来穿梭。寻常店铺悬挂灯笼，大铺面点起各色灯盏，而万通堂直接拿了八颗夜明珠摆在门口。

姜振清先进万通堂迅速将两张长尾貂皮兑成灵石，有明显破损的果然折价一半，但另一张因为处理得薄厚均匀格外完美，验货伙计统共给算了三十五块下品灵石，并且表示如果再送来的都能处理成这样，堂中兑灵石时自然也会大方些。姜振清欣然保证，顺便问了伙计武器铺子的位置，得知城中最大的交易行只跟万通堂相隔一条街。

云冕到底年纪太小，奔波了大半日，期间也没打坐休息，这会儿脑袋一点一点困得哈欠连天，姜振清叫姜寒先送他回住处，自己独自去交易行逛逛。

晚间进交易行的人不算多，姜振清一进门就有闲着的女侍迎上来，笑眯眯问道：“客官里面请，寄卖、购置、典当，我们万宝都能交易，您看看有什么需要？”

“我想看看……”姜振清原本要说我想看看弓箭，往里面走的路上却瞥见侧面墙上挂着的一把刀，登时驻足改口道：“我想看看倒数第三排，第……第七列那把刀。”姜振清数清了行列位置，伸手指向那把长刀。

女侍很快将刀拿下来，递到姜振清手里，又适时地介绍道：“这把刀是一品灵器，虽然是最低品阶，但正适合练气修士使用。刀长二尺四，刀身笔直中正，是横刀形制，这种外形也是最受欢迎的……”姜振清忽略女侍开始胡扯的介绍，这把刀在满墙的刀剑中并不惹眼，只是外观上很像她从前用的佩刀，于是端详许久，问道：“怎么卖？”

“劳您稍候。”女侍快步走向柜台，主流售卖的刀剑都放在武器架上展示，这些挂在迎宾大堂墙上的，更多是作为一种装饰，她没办法全部记清。

匆匆查过价格，女侍回报：“两千八百八十八下品灵石。”

姜振清本就没抱希望，闻声有些遗憾地将刀递还给她，摇头说：“暂时不要。”递刀的同时暗暗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女侍笑容不变，收好刀之后依旧垂手侍立，没有因为自己买不起露出丝毫不满的神情。

万宝交易行能做这么大，应当是因为货真价实管治有方，姜振清心里又满意了几分，开口说：“我要买把弓箭，要便宜的，有吗？”

“弓箭？”女侍始终维持微笑的脸上头一次出现惊讶的神情，弓箭是凡人武器，灵材箭簇昂贵，在对战之后也很难回收，若是走凝灵成箭的路子又格外消耗灵气，因此修士之中弓修少之又少。仅有的几个成名弓修全部出身挥金如土的修真家族，穷苦散修是修不起弓的，不知这女孩什么打算。

女侍顿了顿才向左侧月洞门一伸手，“有的，请跟我来。”姜振清跟着她一路走到厅堂的最角落，终于看到靠墙的那座木架上摆着二十余把长短不一的弓。女侍解释道：“弓的数量少，全部都在这里了，最下面一排是一品灵弓，最便宜的是青色那把，只要五百下品灵石。”

姜振清弯腰拿起来，看上去像最次等的竹弓，但材料不是普通竹子，摸起来跟她的柞木弓差不多。试着拉了一下，这一把是轻弓，稍动灵力就成功拉开了。虽然更想要一把硬弓长弓，但也不是不能对付，再贵的就不好骗了。

姜振清冲着女侍柔柔一笑，少女容色本就出众，一笑开更是明丽动人，女侍看得心情正好，只可惜耳朵里听到的令人惆怅：“请问，能赊账吗？”

“行内买卖，概不赊账。”女侍咳了一声立刻摇头，上前去收她手里的弓时，姜振清攥紧了些，又问道：“那，能租吗？”

女侍愕然，“没有这种先例。”

姜振清把弓往自己的方向扯了几寸，“租给我之后不就有了？”

女侍又把弓往回扯，“这我要去请示掌柜。”

“你等等，你先听我说。”姜振清松开弓，改成握住女侍的手。她研究传道印中灵武收录册时特别留意过弓箭，弓修的现状她也清楚，于是此时连珠炮般说道：“这弓箭区都放到这儿来了，几辈子能卖出去一把？不租给我，这五百灵石就是个虚数。

“但如果租给我，我出一天二十块灵石，十天就快赶上半把弓了，最后弓会回到这个木架上，你们可是净赚不亏。”

女侍迟疑了片刻，还是摇头说：“不行，二十块灵石也太少了，起码也要四十块、不对，是从无先例，很难劝动掌柜的，而且你拿走弓不回来了怎么办？若说有东西能抵押，我可以带你去典当那边。”

“姐姐，别这么死板嘛。”姜振清眨眨眼，“我这样的低阶练气修士这个时候来桃园是为什么众所周知，总不至于为了一把弓收徒小典都不参加了。至于掌柜很难劝动，是难，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女侍瞪圆了眼睛，正待反驳时，一个荷包挂到了自己腰间，少女又露出了那种柔柔的笑意，拍拍荷包说：“我每日出三十五块灵石，但报给掌柜的租金定价多少，你说了算。”

二更鼓响，姜振清带着一把翠色轻弓回到了落脚小院。

姜寒已经把有关云冕的推测告知了张福，果如意料之中，张福不甚在意，对几人外出接单的事也不加置喙，只说有什么他帮得上的事不要客气。张元霜听闻他们明日还要出城狩猎，也想加入，但她实在是帮不上忙，被姜振清拒绝了。

张元霜失落了一会儿，又往姜振清跟前凑，试探道：“我要是进步很慢的话，以后是不是也不会带我一处玩儿了？”姜振清思索了一下，其实她觉得有点奇怪，张福一副笃定要进四宗的样子，张元霜理应天赋上佳，可这么久过去好像没有丝毫进益，是她修炼在偷懒？

“你是不是不想修仙，没有好好修炼？”姜振清嘴上跟她说话，手里也没闲着，拿了根普通的木杆箭试弓，只是被翠弓弓弦一弹，还没射出去箭杆就断成了两截。看来普通的箭不是威力有限，是完全用不了，那就只能选凝灵成箭的方法了。

张元霜头摇得像拨浪鼓，大声反驳说：“当然不是了，我想修仙！爹爹说了，修仙才能不被人欺负。”

“你们经常挨欺负？”姜振清看张福的心性手段，觉得应该不至于。果然张元霜垂头闷声道：“那倒也没有，但要是爹爹的生意再做下去，就要大大的挨欺负了。”

姜振清手中已经隐约聚出一根前尖后直的箭形，专心注气时没有接话，张元霜只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姐姐，那你是很喜欢修炼吗？”

浅红色的虚影搭在深翠色的弓上，姜振清一把拉满，弓弦弹动，灵气之箭激射而出，洞穿了庭前两人合抱粗细的树干，抖落大片的雪沫。灵器对攻击手段的增幅可见一斑，姜振清满意之余捻了捻聚气过度有些发麻的指尖，回答张元霜的问题：“应该没人喜欢修炼吧。我也只是，不想挨欺负。”

早晚要把惹到我头上的那些人都杀了，姜振清心道。

“哇……”张元霜还沉浸在适才那一箭的威力之中，长大着嘴巴崇拜地仰头看姜振清，突然间斗志昂扬：“我一定会更努力修炼的！”

姜振清表示鼓励，但毫不动摇地再次拒绝了她想跟去城外的请求。次日清晨叫上姜寒早早出发，云冕原本担心自己的剑又被拿去剥皮不想去了，但又好奇用弓箭的效果，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跟上，依旧是三人抵达城外山林。

起初他们的狩猎计划跟昨天一样，全力搜寻长尾雪貂的踪迹，直到途中惊动了一只体型不小的钢鬃野猪，被姜振清三箭钉死在地。云冕震惊之余兴奋道：“这个值钱，我们改抓野猪！”

“你自己去吧。”姜振清眼冒金星，凝灵成箭的灵气消耗堪称恐怖，连发三箭是她的极限，而且威力一箭不如一箭，恢复时间比狩猎时间还长就不划算了。三人修改了一下战术，兵分两路，姜寒和云冕用近身合围的老办法，姜振清有远程手段，单走一路。

她本就箭术精湛，如今目力臂力准头又都更上一层楼，魔兽但凡先进入姜振清视野范围的，九成都能落到她手里。林中蹲守的众多修士只能在冲上去的途中看到箭影一闪，猎物被人捷足先登。

姜振清从清晨杀到傍晚，丹田枯竭便打坐，恢复了就继续，但凡是一箭能解决的魔兽不论是什么品种见一个杀一个。待到夜间回到万通堂兑换，公平公正地分给云冕一份之后，到手二百三十七块下品灵石。

磨刀不误砍柴工，收益丰厚让人更有劲头继续下去，接下来的时间里重复行程，扫荡了三四座山头，到小典前两日，手中灵石终于破了三千之数。高强度的丹田充耗也让修为稳定增长，隐隐逼近练气六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