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振清试图帮队伍避开视线污染的行动聊胜于无，因为当队伍全员都脱离通道聚集到一起时，原本温和的静水突然开始涌动，堆叠在一起的虫尸被冲开，随着窜动的水流扑了众人满头满脸。

没有杀伤力，但突如其来的诡异视觉冲击感让队伍中呛水声此起彼伏。姜振清拨了几下水，看到前方的石柱拱门巍巍颤动，拱门下卷起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

“看来护宗大阵还保留着，所有人跟紧我。”沐天虞一边传音给队伍一边将指路海螺取出，顺着水流推进了漩涡里。

海螺卷进漩涡正中心时水流暂时平静了下来，沐天虞率先冲着漩涡中心疾游而去，众人不敢耽搁，接连跟上。姜振清和姜寒一起殿后，穿过漩涡的感觉跟进入古战场秘境的时候很像，落地就听到沐天虞的声音：“人齐了，安全。”

鼻端都是湿哒哒的霉味，但重新呼吸到空气的感觉令人安心。环顾四周一片昏暗，姜振清召出一簇本名火，照明的同时烤干自己身上的水迹。

“我们是从哪儿进来的？”霍追嫌弃地拍掉粘在自己身上的虫尸，他们身处一条又宽又深的长廊中，落点这一头是个死胡同，全部墙体都由岩石砌成，无门无窗，像是从海底直接转移到了这里。

沐天虞托着一个巴掌大的白玉阵盘，几道灵气注入，阵盘上浮起一个方形虚影，沐天虞了然道：“小空间传送阵，遗址中会有很多这种阵法，阵眼会随机移动。大家一会儿前进的时候相互之间不要距离太远，一脚踩进去可能就被传送进一个新空间了。”

也没有其他的路，所有人只能顺着长廊往深处走，几个火灵根弟子都把本命火召出来，将周身一丈照得有如白昼。约莫走了一炷香，转过拐角，火光映照下长廊石壁上出现了壁画。

“这画的是蜉蝣从幼虫到长成的过程。”姜寒从前面霍追的衣摆上拈下来一只，举起来跟壁画上的对比，倒是画得栩栩如生。

姜振清贴过去仔细观察，单纯这样小小的虫尸本来就没什么可怕的，尤其是现在适应了这种阴森氛围之后，甚至能看出些美感来。

姜寒手里这一只跟壁画尽头上一样，是只成虫，整条身子细长，体壁看起来很柔软，但实际上无比僵硬。不知道虫尸在这里为什么没有腐化，可能是秘境中的这片海蕴含的灵气特殊，也可能是这些虫子从前在宗门里很有用处，做过特殊处理。

姜振清仔细去看它那两对三角形的翅，一对是白色一对是淡黄色，横纵交错的翅脉发出微弱的荧光，薄透易碎，带着一股脆弱的美感。

继续顺着唯一的路走下去，再转过一个拐角，前面的空间终于变得宽阔。姜振清操控火焰照了一圈，在上方四个角发现了烛台，其中三个里面还有一截残烛，顺手点亮之后总算能够方便视物。

眼前是一间极大的厅室，横纵都大约有五六十丈宽，除了连接刚刚过来的长廊之外，依旧无门无窗。厅室正中央是一排排石架，姜振清过去查看，架子上挤挤挨挨挂着波浪形状的小小石牌，几眼扫过一架石牌上的字，姜振清惊喜道：“这里好像是库房。”

石牌上是各种丹药、材料、术法等等的名称，沐天虞随便拿了一个认识的——写着“培元”的丹药石牌，试着将灵气注入其中。

只一小缕灵气就让石牌脱手飞到了第一座石架前方，悬浮在半丈高的位置。姜振清敏锐地捕捉到了机括弹开的声响，随即石牌下方的地面陷出个洞。霍追比谁都快地趴下去看，语气疑惑地说：“十……十、十五？”

“什么支支吾吾的。”姜振清蹲下身把他扒拉开亲自去看，凹陷是个一尺见方两寸多深的石盒，中间的字是刻的，应该是因为不易辨认又覆了一层鎏金彩上去。第二个字上的鎏金彩已经剥落了大半，姜振清直接伸手去摸刻痕，点点头说：“是个五字，十五是什么意……”

姜振清自己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扭头看向沐天虞。出身大宗门很难对眼前的情景没有熟悉感，沐天虞扶额，说出了姜振清心中的想法：“这里确实是库房，而且还是兑换库房。”

一旁的姜寒默默掏出十五块下品灵力放了进去，两息之后地面闭合，姜振清又听到细微的机括声，再过两息，地面重新弹开，石盒中躺着一个小小的瓷瓶。上方悬浮的小石牌跟着落下来，被姜振清接到手里。

霍追看看姜振清又看看沐天虞，两个管事的都一脸不爽没有要管瓶子的意思，于是霍追拿出来，培元丹是他非常熟悉的基础丹药，开盖却没有闻到熟悉的丹香。倒出来才发现丹药已经干瘪泄灵，轻轻一捏就碎成了齑粉。

姜振清啪地一声把小石牌扔到一边，本来挣钱就难，现在好了，又净赔十五。

“你这脾气。”沐天虞好笑地把她拉起来，吩咐道宗弟子去筛选一遍石牌，有需要的或是格外划算的就兑换出来，又强调说：“看到赤玉断续草的石牌，直接拿给我。”

没本买卖变成有本买卖，姜振清还没来得及叹气，一个道宗弟子应声道：“诶，巧得很，赤玉断续草就在这儿。”

石牌飞到对应位置，地面弹开，这次石盒中央写着“八十八”。

姜振清眼疾手快按住要掏灵石的沐天虞，“你别破费，这也不是我要用的东西。”

“而且，赤玉断续草品阶是不高，但也不至于这么不值钱吧？”

“不好说，可能在从前就是很不值钱。”

姜寒趁她们说话又默默放了对应数目的下品灵石进去，等待盒子关上，姜振清这一次却没听到机括声，果然盒子重新打开，放进去的灵石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我就说没那么便宜。”姜振清把下品灵石取出来，“换中品的试试。”

姜寒依言照做，重复等待，姜振清还是没听到机括声，盒子打开，果然是一样的结果。又尝试了上品灵石和下品灵玉，第五次被退回的时候姜振清摇头说：“不对，白折腾了，感觉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这东西搞不好跟宗门库房里的功法一样，不是用钱能兑出来的。”

“早该想到的，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独属的兑换机制，灵石能换的范围里不会有我们想要的。”沐天虞迅速反省了一下，然后又开始调整策略：“不必再看石牌了，去找厅中的出路，有没有移动阵眼能去往其他空间。”

一直趴在地上没起来的霍追好奇地对着石盒摸摸索索，忽然摸到侧面的一小片刻痕，似乎是个图案。霍追立刻一脸献宝样地看向姜振清，“大师姐，这盒子上还有别的刻痕。”

几人都凑过去看，姜寒擅长丹青，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壁画图案的局部——蜉蝣的两对荧翅。

“早知道没进来的时候在门口多捞点了！”霍追猛拍大腿。姜寒摇头说：“这只刻了一对翅膀，具体是什么要求很难猜到，也有可能是要活的呢。别在意这个了，尽快找出路才是正事。”

姜振清抱臂沉思，从寻路折腾到现在，她对这片鬼地方的耐心已经快要到极限。这么大个库房竟然什么都拿不走，实在是难以接受。情绪剧烈波动之时，想法意外地活跃了很多，姜振清走到石架前，找出最开始那枚培元石牌，给几个投来疑惑目光的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六路八方观闻法充分地运转起来，耳朵对声音的敏锐度提高了数倍不止。将十五块灵石投入石盒的声音变为巨响，姜振清听到清晰机括咔哒声，随后是石盒滑动的轨迹，向前、向左、再向上。

原来东西不是存放在地下，而是这间厅堂石壁之后。

姜振清微微勾唇，提气纵跃时刀已在手，这一下也用不上什么招式，只将雷火灵气一股脑地往玉壶刀中灌，靠蛮力重重砍在石壁上。激发出的雷火灵力相互冲撞接连爆了几声，石壁在重击下开裂，轰地一声塌了半边。存放在暗格中的物品稀里哗啦地掉出来，滚得满地都是。

十五双震撼的视线投射过来的时候，姜振清两手一摊，“反正都已经是遗址了，应该不介意更彻底一些的变化吧。”

“哇，不愧是大师姐。”霍追两眼冒光。

“你先别夸，先去找断续草。”姜寒叫停，指挥他去淌了一地药材的位置，其中隐约能看到赤红纤细的草叶。

沐天虞神色凝重，戒备地绕场观察了一圈，姜振清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这副表情？”

“万一有遗留下来的防御阵法，这样暴力损毁，不知道会不会触动。”

“你怎么不早说？”

“我要是一怒之下，也就怒一下，上次见到这么激进的手段还是在上次。”

“和你。”沐天虞又补充了两个字。

“砸都砸了。”姜寒插话，“事已至此，先捡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