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振清在小桌边坐下来,重复了一遍许故剑的用词:“果然?你早就发现了?”
“算不上,也就是今早之后越发怀疑了而已。”许故剑捏住指尖的伤口,忍着蛊虫刚刚入体的不适感起身,看向姜振清说:“如果你们好好扮演新娘倒不会那么快联系到一起,但古怪的新娘加上随她们入山时出现的外来人,如果不是一伙儿的,才说不过去吧。”
在这座山中从小看着父兄脸色长大,许故剑很擅长察言观色。不需要耗费什么时间,只把屋中四个人依次打量过一圈,就已经确定眼前这位是他们当中的决策者。
许故剑跟姜振清开门见山:“说吧,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姜振清也没犹豫,直接说:“我们来寻一块铜镜碎片,就是你们那个祭器。许少寨主是爽快人,只要你许诺将祭器给我们并且送我们离开圣虫山,你有什么计划,我们都会全力配合。”
“不要称呼我为少寨主,叫我许故剑就可以了。”许故剑纠正了称呼后有些疑惑地问:“你说祭器镜是一块碎片?它看起来很完整的,你们确定要找的东西在这里吗?”
姜寒肯定地点点头,分体之间的感应不会出错,更况且他已经探过具体位置了。姜寒补充说:“不知道祭器镜对寨子是什么作用,但凭借许公子那支死士队伍,想成功夺权赌的成分很大。而跟我们合作,保证你稳坐寨主之位,想来应当是划算的吧?”
同之前那些来祛凶解煞的和尚道士不一样,他们是完全冲着祭器镜来的。许故剑心里一直把祭器镜当作半个引发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本来也是要销毁掉的,既然他们要,给他们也无妨。唯一有些好奇的是,祭器镜真正的用途到底是什么?
许故剑说:“我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但你们要告诉我,这面镜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姜振清没想到会如此顺利,答应得这么痛快,难道这祭器只是作为一种象征吗?溯洄之镜虽说在苍古大陆上鸡肋了一点,但无论如何都是神器,在这外红尘总该有点用处才对。
思索间沐天虞已经先一步问出了口:“那在这里它作为祭器有什么用?”
许故剑沉吟片刻,觉得这部分没什么好瞒的,如实说道:“存放祭器的地方就是培育圣蛊虫母虫的地方,在祭器周围三尺之内,母虫能更快地孵化,成虫与蛊术的相性更好,能存活时间也会更长。”
沐天虞了然,神器碎片上沾染着灵气和天道气运,在它培育下诞生的蛊虫能够肥沃土地也就解释得通了。不过溯洄之镜真正的作用还是不要告诉许故剑的好,事关神器,凡人知道太多天机有损命格,他的命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因为一些不好说的原因,镜子的用途要在我们拿到之后才能告诉你。”沐天虞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又问:“你能将祭器镜取出来吗?”
“不能,只有祭司能用特定的子虫‘开门’拿出祭器,还是要等到祭祀日那一天。”
“好吧。”姜振清就知道不会彻底一帆风顺,转而问许故剑的要求:“说说你需要我们帮忙做什么,处理掉寨主和祭司?”
“是,我需要你们帮我完成祭祀日的所有仪式,祭司在深山中修习蛊术,行踪不定,只有祭祀日会现身。寨主更是在最后一步新娘捧祭器受祝之后才到场,而我需要他和祭司身上的母虫在相近时间内死亡。”
姜振清心想,这小子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谋划起杀人倒是毫不手软。
”刺杀没问题,但怎么撑到祭祀日是个大问题。”姜振清朝地上许佑的尸体努努嘴,“你哥人都凉了,接下来这三十一天,想想怎么样能捂住死讯。”
许佑向姜振清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保持安静,然后走到楼梯口喊喜婆婆:“阿嬷,叫卫队去拿我的巫面,你上来放到楼梯中间,被这贱女人抓花了脸,不见人!”
活脱脱是许佑的嗓音,姜振清一挑眉,“你还有这绝活儿?”
“不敢当,一点简单的口技罢了。”许故剑说:“我回去会挑选一名死士来扮许佑,戴巫面能应付几天,但一直不露面确实会令人起疑。好在许佑荒唐的时候很荒唐,加上他不发号施令的时候,我说话还是管用的,就让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这屋,或许能撑到祭祀日。”
姜振清从听到许故剑仿声之后心中就有了更好的计划,用不着另找死士来扮,师兄跟许佑的身形差不多。他们手里还有一张泠风准备的人皮面具,一直没用上的原因是人皮面具不像易容丹那样仿形又仿声,在相熟的人面前只能当哑巴,贴近了细看也会发现易容痕迹。现在有了许故剑这把嗓子,让师兄带上人皮面具隔三差五远远露个脸,就能天衣无缝地瞒过去。
当即把新计划拿出来,姜振清又找了纸笔,让许故剑把主岭广场的具体布局画出来。一路商讨下去,连祭祀日当日在祭祀台站的位置,收祭器的时机,云冕带着死士队伍绕后先手进攻的战术都初步定了下来。
一直没怎么插话的云冕在一旁幽怨道:“你们倒是一个两个有角儿演了,留我一个人干苦力是吧。”
姜振清想嘲讽一句你现在这个身量也只能演演小仆从,但全程都在用几不可闻的气声,听和说都有点累,懒得开口说废话了。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喜婆婆语声恭敬地说:“少寨主,巫面已经送上来了。”
“知道了。”许故剑粗声粗气地不耐烦道:“赶紧滚出去,我在楼上的时候别在塔楼里碍事。”
楼梯上传来连连几声惶恐的应承,随后是门开关的动静。许故剑稍稍放出一点声音:“这样我们说话能稍微方便些。”
“看喜婆婆这反应,你哥平常没少作威作福啊。”姜振清撑着下巴点评。
“许佑。”许故剑再次纠正,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份兄弟关系沾边。
姜寒看了眼天色,提议今天可以先到此为止,要趁夜把许佑的尸身处理一下。他得尽快把人皮面具画出来,卫队还在下面,保险起见扮成许佑把他们打发走之前,姜振清最好也留在楼上随机应变。
于是沐天虞和云冕帮忙去埋尸,临走前姜振清又叫许故剑喊了喜婆婆多拿几套衣服过来。如此不用扒死人身上的,也顺便坐实一下许佑沉迷美人乡的情形。
画面具的间隙姜寒问姜振清的意见:“你觉得许故剑像是会做出杀父兄夺权之人吗?”
“他眼睛里看不到野心。”
姜振清做出评价,又掰着手指头一条条细数:“不肯称呼他父兄,抗拒少寨主这个身份,对祭器的态度不屑一顾。显然他身上是有故事的,阿虞对他的命盘很感兴趣,但我不怎么好奇,交易达成了就行。”
姜振清半躺下靠在床头上,解决掉了许佑谈好了条件,这一瞬间突然有些无事一身轻的感觉,不由得伸了个懒腰感慨道:“有时候觉得山中隐居也挺好,没什么纷争也不用苦修,真舒服啊。”
姜寒头都没抬,轻笑道:“那等到大仇得报,我们回来外红尘隐居好了。”
“诶,那不行!”姜振清立刻弹起来,两指点点自己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我这里全是野心。”
张扬恣意如煌煌大日,要受万众瞩目才是她。姜寒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写着我还不知道你?
“那你有什么野心,说来听听。”
“最差也要混个小掌门当当吧。”
“那最好呢?”
“最好……那我直接当九域之主,我来掌管什么天道,看看到底是什么玄乎东西。”姜振清放开了瞎说,“到时候封你当天道护法,嗯……这好听吗?”
“不想干。”姜寒吹吹面具,听到姜振清问:“干嘛不干,你也想当九域之主?”
“也不想。”姜寒把画好的面具扣到脸上,续道:“我只想当九域之主的道侣。”
姜振清对着这张脸噎住,虽然皮底下是师兄,但这面孔实在是可憎。姜振清偏过头去,“行……这面具就等许故剑回来,再让他看看细节。”
姜寒的视线投向窗外,夜幕无月,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味道,今夜大约会有一场雨。
许故剑三人已经在西岭山脚处挖了个半丈深的坑,在这深山老林中抛尸倒是方便,再加上今夜的一场雨,明天早上就会痕迹全无。
云冕踩着锹问:“要不要再挖深点,别被暴雨冲出来了。”
许故剑一点头,两人继续埋头深挖。沐天虞在一旁望风,隔着大片林子隐隐约约看到巡逻卫队火把的光亮,回头示意挖坑的两人动作小些。
待到光亮消失,沐天虞开口:“早就想问了,你们这些卫队,到底是在防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