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找到之后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起来，不用再天天熬夜，剩下的只要补全证据链，准备交接就行。
叶锦柏当然是早退的那一个，在没他事的时候，他甚至能够直接消失在警局里，连影子都没有出现一个。
最后的资料整理完，叶锦柏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色还很早，他在警局门口站了一会，看着天边的夕阳从艳红变得黯淡。
一天，又这样落幕……
小乖默默站在他身边，她有些情绪低落，因为周圆颖走了。
虽说她跟周圆颖的感情一般般，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但是她也是小乖有记忆以来第一个能看到她的同龄人，或者说同龄鬼。
现在周圆颖不在，她还莫名觉得难过，这种心情很难形容。
叶锦柏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看了一眼腕表，抬脚往阶梯下走，他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还没等司机接单，一辆黑色越野停到面前，车窗降下，司机笑看着他：“车限号？载你一程？”
叶锦柏想了想，取消订单上了他的车。
“我还以为你不会上来。”翟知臣眨了眨眼睛。
“有可以方便自己的事情，我不会自寻麻烦。”叶锦柏轻笑，他看向道路上的车流“但是翟组长，这好像不是我回家的路，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让我后悔上你车的事情。”
翟知臣神色自若：“不是还没吃晚饭？先去吃个晚饭再送你回去。”
“……”叶锦柏沉默片刻“你请客？”
“是。”翟知臣倒是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
过了一会，叶锦柏又问：“你有话要跟我说？”
翟知臣认真地在看路，好似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一直沉默。
小乖坐在后座，她探过来一个脑袋，好奇地看着两人：“你们这是要去约会吗？”
叶锦柏：“……”这小鬼知道约会是什么意思吗？
小乖没得到回应，小嘴却停不下来：“我看电视上说，男人主动约人吃饭是心动的表现，他这是在主动约你呀，他肯定喜欢你。”
叶锦柏：“……”
叶老师不禁开始回忆自己平时都看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让这个小鬼听到这种不该听的东西。
很快他想明白了，问题肯定不是出现在他身上，因为他根本不看电视。
很快汽车便到达目的地，是一家看起来设计很特别的餐厅，装修偏古朴，是叶锦柏喜欢的风格。
翟知臣停下车，跟叶锦柏一块走了进去。
服务员穿的是新中式服装，见到有客人来立刻带着笑容迎上来。
翟知臣提前预订的位置，两人只跟着服务员走到属于他们的位置。
服务员将菜单放下，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请问需要点什么？”
叶锦柏有些疑惑：“只能这样点吗？”
服务员点点头：“这是本店的特色，不提供线上点单。”
“有点意思。”叶锦柏弯了弯眼睛，抬手指了指坐在对面那人“亏你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翟知臣随手点了几个菜：“我之前来过一次。”
叶锦柏也不跟他客气，跟服务员要了几个自己比较喜欢的菜式。
这个点，也确实该饿了。
小乖站在桌子边缘，踮起脚去看菜单，手指着菜谱：“我也要点，我想吃这个。”
这小鬼永远记不住他们曾经有过约法三章这件事。
等服务员离开，两人也开始新一轮的沉默。
叶锦柏在等，等对方准备开口的时候。
小乖一直没得到回应也不觉得累，还跑到其他桌客人那边去看他们都在吃些什么，回来实时报告给叶锦柏。
“你是不是知道周圆鹤是凶手？”翟知臣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叶锦柏双手拢在一起，朝翟某组长笑了笑，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案子是结束了，但有些事情并没有结束。”
“是吗？”
翟知臣：“比如说在发现程思尸体的楼下你没追上的那位跟踪者，又比如说，在我说周圆鹤是凶手时，只有你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
他竟然还把当时所有人的表情都观察了一遍？
叶锦柏不知道该说什么，思考了一会之后道：“我只是不觉得意外，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即便他是一个孩子也不例外，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我习惯了而已。”
翟知臣抬头，默默看着他。
叶锦柏又说：“至于跟踪我们的人，对方不愿意出现，我们又抓不到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翟知臣垂下目光，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还是在怀疑我？”叶锦柏侧了侧头“有的时候我都有些忍不住想，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翟知臣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呢？”
叶锦柏微笑：“然后我觉得你其实是不相信自己。”
整个专案组的情况翟知臣都是了解的，他手里有自己一众组员的资料信息，他了解那些组员的所有，只有叶锦柏，他拿到的是一份有问题的档案资料，而且这么长时间的接触里，他始终没办法真正了解到叶锦柏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并不好受，就像是身边被放了一个不确定因子，他总忍不住去看，却怎么也看不分明。
翟知臣：“你好像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是了。”叶锦柏轻轻叹了口气“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我问你会说？说了会说实话？”翟知臣摆明了不相信他。
叶锦柏道：“我也给了你拒绝跟我成为同事的机会。”
见对方没有说话，叶锦安静了很久后又一次开口：“我可以跟你说实话，但是实话是要用实话来换的，你可以做到？”
翟知臣：“……”
谈话间，服务员将他们点的菜送了上来。
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式，翟知臣叹了口气：“算了，吃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
这一会迷惑的人变成了叶锦柏，他开始弄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嘛了，竟然没再执着问下去。
翟知臣拿起筷子：“跟你说过这里的饭菜挺不错，趁热吃。”
“……”叶老师头顶再次冒出一串问号，这人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怀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吃完饭再一次上贼车，然后一直到自家小区楼下，他们都没再说过话。
翟组长停下车，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已经可以下车走人。
“你就这么让我走了？”
“不然呢？”翟知臣有些无奈“我还能扣押你不成。”
叶锦柏：“……”他倒也没有这个意思。
翟知臣：“明天会来警局吗？”
“没有案子的话大概不会。”
翟知臣点点头，没再多问别的，把人赶下车之后调头离开。
小乖很茫然：“他到底想干嘛呀？奇奇怪怪的。”
“大概是想试探了一下，结果没成功，然后就放弃了。”叶锦柏转身往自家楼栋的方向走。
小乖赶紧跟上去：“试探什么？他好像也没问什么呀！”
叶锦柏也觉得疑惑，他的确没明白翟知臣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实在是懒得想太多，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个大觉了，还是回家睡个昏天黑地比较好。
小乖紧紧跟在他身后。
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尤其黏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叶锦柏有些无奈，他拿着果盘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指着旁边的位置示意某个小鬼也乖乖坐好，不要乱动。
小乖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一双眼睛还是在盯着叶锦柏。
叶锦柏有些无奈：“想问什么就问吧！憋在心里我怕你把自己给憋抑郁了，我还找不到心理医生帮你治病。”
“……”好过分，小乖扁了扁嘴“我只是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妹妹。”
叶锦柏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无奈。
“有些恶，不分年龄没有理由。”叶锦柏引用了叶法医的话“对他来说，妹妹和旁人应该没什么区别。”
小乖皱起眉头：“可是为什么他之前一直没有动手，一直……”
“他以前也动手了，杀害了很多流浪猫狗。”叶锦柏轻声打断了她“随着时间的发展，杀害流浪猫狗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人身上，他身边最适合下手的受害人就是他妹妹。”
小乖沉默，看起来还有些难过。
叶锦柏大概看出了什么，抬手摸摸了她的头：“不用把自己代入到周圆颖身上，你跟她不一样。”
“可你不是说就是因为她哥哥是凶手，所以她才会像我一样留下来，并且忘记自己被杀时发生过的事情，其他两个小姐姐都消失了……”小乖伸手揉了揉眼睛“我比她年纪更小，我还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很害怕，害死自己其实死得很惨，而伤害她的人还很有可能是她很在意的人。
“人和人之间的情况不一样。”叶锦柏只能这样安慰她“有些惨死后留下来的灵魂还被一层黑雾笼罩着呢，连本来的面貌都看不清，你也跟他们不一样不是吗？”
小乖：“……这不一样。”
“你现在干纠结是没有用的。”叶锦柏轻轻叹了口气“等你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一切就都清晰了不是吗？”
小乖仍然低落：“万一我百年千年都想不起来怎么办。”
“那你就来找我。”叶锦柏轻声道“不管轮回多少世，你找我，我会帮你的。”
小乖：“……”
敲门声突然响起。
叶锦柏去开门，发现是快递上了门，微微蹙眉：“我没有买快递。”
那快递员看了一眼自己收到的订单，确认自己没找错地方，他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说：“是一位名叫相锦梧的先生寄的快递，我打电话确认……”
“不用了，是我的。”叶锦柏愣了一下，开口打断他的话“给我吧。”
快递员：“……”
叶锦柏签收后，拿着那个快递箱进了家门。
小乖很是好奇地盯着那个箱子：“相锦梧是谁啊？这个快递里有什么？”
叶锦柏没回答她，拿把剪刀拆了一层又一层的快递箱。
小乖本来很好奇箱子里面是什么，但等箱子拆到第十层的时候，她生气了：“这什么人啊？是不是在故意恶作剧？”
叶锦柏却是露出一点浅笑：“他人就这样。”
小乖抱着胳膊生气：“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终于，拆完第十个箱子之后，真正的谜底被揭开，是一张门票和一封信。
门票是一个多月后一个名为降夜的美术展，信纸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叶锦柏看着信上的内容，再一次露出笑容。
小乖双手叉腰，眯着眼睛去看那两样被包裹在十个箱子里的小东西。
另一边，翟知臣回到家里，他拿着两份资料坐在客厅发呆。
这两份资料是他今天无意间在档案室发现的，被封存了的那个档案室，他悄无声息溜了进去，废了好大功夫才找到。
两份资料是同一个任务的归档，分为一代和二代。
任务的内容不详，大约是故意写得模棱两可，让后面看到的人也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些东西是没办法模糊的，比如说人名。
翟知臣不断重复去看那两份资料，快要把资料内容给背下来。
一代参与者：蓝亚黔、翟耀钦、裴玉萱、陆思瀚、赵芸芸、方茉童……
二代参与者：相锦柏、汪海铃、佟雨晨、许芷谣……
关于这些参与者的去向没有结果，翟知臣拿着这两份资料，手微微颤抖。
翟耀钦、裴玉萱，那是他的父母，那个在他十几岁时就离开他再也没有回过家的父母，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找到跟他父母有关的东西。
可他不知道这两份资料到底代表着什么，还有那个二代参与者里那个相锦柏，跟他认识的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他今天本来想开口问的，只是他心里清楚，就算他问出了口，对方肯定也不会跟他说真话。
贸然开口问，说不定还会引发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