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舟的胃后知后觉地猛烈痉挛起来,他捏着纸的那只手扶着栏杆,满面狰狞地颤抖着蹲下身子,坐在了台阶上,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纸都被揉的皱成一团。
台阶很凉,他的整个腹部像是被拧在一起,只能用手不停按着才能稍微舒缓一点。
江屿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忙也低下身子看他,“怎么了?”
赵文舟疼的说不出话,只是摆了摆手,用很微弱的气声问道,“几点了?”
“我们刚从房间出来...”江屿瞬间意识到什么,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张纸来,他接过纸,舒展开后看到了上面画着的棋盘。
“走...”赵文舟用口型说,他握着栏杆试图站起来,但差点脱力又摔倒,江屿顺势拉起他一只胳膊抵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尴尬片刻还是浅浅搭在他的腰上。
他动作很小心,生怕碰到赵文舟不舒服的地方,眼神则一直在他脸上,确认没问题后才放心,稳住后一步一步连带着他慢慢往下挪。
“等你恢复好了再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江屿说,赵文舟点点头,面色依旧很难看。
江屿的胳膊很有力气,隔着层外套依旧能感觉到发力时清晰的肌肉线条。
但他也并没有把全部重量压上去,两脚承担了大部分自己的体重。
他平时很少会和别人有这种程度的接触。
江屿的脖子就离他十来公分远,能闻到他的衣服上有很淡的薰衣草香气。
赵文舟有些尴尬地吸了吸鼻子,江屿则转过脸用眼神询问他,他迅速摇摇头,有些心虚地转过脸。
但这股味道确实让他稍微舒缓了些,他不自觉地往江屿那边凑近了些。
心神安宁...
虽然良心在谴责他不该靠近,但最终还是输给了身体本能。
不过好在江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转过楼道时赵文舟看到他很轻地动了动喉结。
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两人好歹是进了餐厅间,进门后赵文舟一心想着找到位置坐下,没心思在意别的东西,但潜意识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江屿扶着他坐好后,很自然地收回手,坐在一侧。
等两人都坐好后,赵文舟习惯性地数人数时才猛然察觉,是椅子数量不对。
从见识过昨天那个迟到的男人跳下楼的惨状后,大家对时间都更加敬畏了,只不过7点30分,餐厅里已经基本坐满了人。
他们两个在楼梯上耽搁了一阵时间,已经算是最后到的几个,但仔细数来,椅子却是规规整整地平均分布在两个桌子前。
只有22把椅子。
他瞪大眼睛看着江屿,显然对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侧过头来,“22把椅子,看来有人要出事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赵文舟一眼。
赵文舟有些无奈地呼出口气,“如果刚才我没有逃出来的话,少的那个椅子,就是我的位置了。”
他还是捂着肚子,总算缓过来一些,但脑内还盘旋着在幻境里最后的画面。
房东褪去了那层属于江屿外貌的皮,皮肉堆叠在地面上...
他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干呕一声,江屿连忙拍了拍他的背。
等他缓过来些,江屿才很小心地开了口,“说说吧?”
赵文舟大致描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听完后,江屿沉思了很久,最后却只问出一句,“...你,从第一层梦里出来后,怎么认出那个人不是我的?”
他瞪着桌子,手指不自觉地抵在上唇前,很轻地呼着气。
赵文舟皱了皱眉,意外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眼熟,“啊...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那不是你。”
“嗯,”江屿点点头,往另一边侧过脸,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随即又恢复如常,继续和他讨论别的细节去了。
只是这点笑,被林宣一点点看在眼里。
她只是在两人脸上很轻地扫了扫,接着收回了视线,一旁的周江宛这时幽幽开了口,“他们两感情真好啊。”
“嗯,”林宣低下头笑笑,“是很好。”
周江宛许久没有说话,林宣抬眼看过去,却见对方仍旧望着赵文舟那边,她有些疑惑,侧了侧脸看对方脸上的神情。
却意外看到她手里握着支铅笔。
笔尾是红色橡皮,笔身是最普通的深绿色。
林宣愣了愣,对方自从搬到自己的房间里后,似乎从来没有有见到过这种样式的铅笔。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又添了很多。
其实昨天周江宛的叙述她认为可信的部分,不到百分之五十,要么是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和她真实的人格有很大出入,要么是她隐藏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事情。
所以林宣选择静静观察,江屿大抵也是做了一样的选择。
拉上她一起讨论,是江屿做的决定。
而和她住在同一个房间,则是林宣的计策。
昨晚几人摔碗时她除了注意那边的情况,同时也时刻关注着周江宛的动静。
在碗落地时,周江宛像是浑身被怔住了一样,死死瞪着摔碎的碗不敢动弹,林宣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时才发现对方的体温低的吓人,简直不像活着的人。
林宣和她说了好几句话,对方都没有反应,还是在房东离开后她才缓缓放松下来。
她再扫了周江宛一眼,决定早餐结束后和江屿他们单独聊聊。
... ...
梁昭低下头,假意在发呆,实则一直微侧着耳朵听着周围人在说什么。
他拉上棒球服的拉链,抱着臂往后把脑袋靠在墙上。
天花板上墙皮斑驳,他眼皮很薄,轻轻一动眨了眨眼,而房间里那些低沉的揉在一起的声音于他而言则自然地分成了不同音轨,他顶了顶腮,静静分辨内容。
“...你怎么认出那个人不是我的...”
“他们两感情真好啊...”
“别担心,相信我就足够了...”
梁昭默默勾起嘴角。
这次副本里是有带人过本的,除了他们之外很少有带本的人。
是那个黑褂子道士打扮的人。
他很聪明,直到现在都一直把自己的委托人隐藏的很好,存在感极低,而他自己则负责吸引大部分注意力。
只是梁昭也难以确认昨晚他摔碗的行为。
直到有与正常声音不协调的动静传来,他才立马收了思绪,静静听着。
是他哥在用手指骨以一个固定的频率一字一顿地相互敲击着,瘦削纤长的手指跳起舞一样。
声音很轻,平常人绝对无法注意到。
“...注,意,黑,色,连,衣,裙...”
他听到后也平常地伸出手,手指彼此摩擦,关节敲击回应着,“...不,用,你,多,说...”
梁述听到后脸色沉了一瞬,梁昭则望着那个方向,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时间很快到了八点钟。
房间里只有22把椅子,最后到来的那人赵文舟有些印象,是404里的一个男人。
早上404里两个男人争论后其中一个早早离开了,剩下的那个不知去向。
而现在,餐厅里椅子完全坐满,剩下的那个人的去向,自然不言而喻。
赵文舟胸口有些闷,他低声说,“是404的一个男人,早上我还听到他们争论...”
“嗯,”江屿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这时闹钟也终于响了,同样的铃声再度重复,之后房东才走进门来。
今天的早餐是流沙包,依旧是冷的。
赵文舟的视线一直跟随在房东身上,但对方却根本不看自己,只是很机械地放下餐食后就离开了。
他也便不再说什么,简单吃了些后,收到了林宣的眼神提示,等人群散去,房间里也只剩下四个人。
除了他,江屿和林宣之外,还有一个相巽。
“你...”江屿还没说完,就被相巽伸出手制止了。
“跟我来,去个安全的地方。”相巽朝门口偏偏头,接着便走了出去,几人交换了视线后,也前后跟上。
几人到了社区那栋楼很后面的位置,绕过楼身,往后又走了约莫四五分钟,几人看到了社区的边缘栏杆。
“这里?”赵文舟问。
“嗯,社区边缘,”相巽瞥了他一眼,“那房东才听不见。”
“什么?”赵文舟瞪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房东虽然这几天一直没怎么露过面,但她的视线可是遍布在整栋楼里。”
“为什么这么说?”林宣也皱起眉来。
相巽看向她,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打算做解释,而是说,“我们之中——”他刻意拉长了音调,“有不是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