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相巽那句五子棋,已经是在提醒我们了?”赵文舟琢磨着江屿的脸色,见他眉头稍稍动了动,随后又点头,“是...”
不过看来江屿也对相巽这点提示有些疑问,他便没有再问,“那现在棋局是什么情况?”
“白棋在504,606,黑棋在307,407。”江屿在棋盘上画出来,随后笔顿了顿,“还有...”
“707的红色。”赵文舟接上他的话。
“是,”江屿思索片刻,在707的位置上画了个竖着的方块。
“我还是觉得,这个红色会是黑棋或者白棋里的一种,只是目前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红色。”
“嗯,”江屿点点头,看看他,赵文舟衣领有些皱,他的视线停留在褶皱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上,顿了顿,“...你先去洗个脸吧。”
赵文舟坐起身,搓了搓脸,点点头,便出去了。
天空阴沉沉的,走廊依旧是破破烂烂的样子,尽头的厕所门前脏了摊水。
他扒着栏杆往下看了看,社区的铁门始终紧闭着,从他进来后就没再见打开过。
但仔细算来,在这个副本里的时间也只过了一天,但发生过太多事,何况这里的时间流速也很微妙,体感上好像已经过去了许久。
他扒在栏杆上发了会呆,铁门之外的景色都很模糊,隐在灰色的雾气里,来时的那条巷道看不见。
他自己的心境也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正呼出口气要往厕所走时,他听见附近门里传出两人对话的声音。
是404。
他脚步顿了顿,原本不准备停下,但从被门板模糊了些的言语间听到了“401”的字眼,于是步子一停,犹豫片刻凑近了门板。
“...那两个人身上多少沾点晦气,昨晚把碗砸碎了,早晚得死,我可不想被牵连,我可不管你,我要早点换个房间离他们远点。”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啊,啊?那两个人看起来就很有把握的样子...”
“你可得了吧,之前多少次不是稳扎稳打苟过副本的,超脱规则要有报应的。”
“我和你说不明白,你自己想想吧,我走了...”
赵文舟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忙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的门应而开了,他几步躲进厕所,往外看了眼,就看到个黑色外套的人往另一侧尽头楼梯去了。
他看了几眼后,打开水龙头几下洗好脸,便迅速离开了。
江屿已经在401门外等着,见他出来朝他扬了扬头,等他走过来两人便向下走去。
但刚走下一节台阶,两人都愣住了。
楼梯和楼梯之间的位置本来只有墙面,此时却凭空出现了道木门。
还有一串血脚印朝着门内而去。
脚印很小,但脚印之间的距离与之相比却大上许多,有四五个脚印那样宽。
“现在什么时间了,”赵文舟盯住那处,目光略呆滞。
“七点过十分,”江屿皱起眉,“早上我去三楼前还没有这门和脚印的,刚才那段时间少说有三四个人从楼上下来,如果刚才就有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你的意思是,”赵文舟看向他,“这是专门冲我们来的?”
“是,”江屿犹豫着,“...要看看吗?”
赵文舟盯着那木门看着,红色的脚印最后留了一半消失在门前,那古旧的木板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他一时间移不开视线。
“现在什么时间了,”他无意识地又嗫嚅着问了一句。
“六点四十分,”江屿说。
赵文舟转过脸,看了看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出他言语的矛盾。
只是定了定神后,他转脸又看着门,“那进吧,时间还早。”
话音未落,他的手就已经搭在了门上,门没有锁没有把手,只有一板平平无奇的木板。
他的手覆上去的那刻,门板吱一声打开了。
往里看去,门内的内容一时间全隐在黑暗中,他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才瞬间变换,成了一间很普通的房间,房间里依旧十分昏暗,但好歹能看清有些什么。
门进去是一条玄关,由柜子拦住视线。
再里面看起来比他们住的房间要大上许多。
很普通的客厅摆设,沙发,电视等等一应俱全。但一切都只剩黑白两色。
在电视上铺着带流苏的方巾,把屏幕悉数遮盖住,而它一侧摆着个很高的柜子,其上供奉着一尊佛像,而佛像之前,还跪着个女人。
赵文舟原本应该心惊一瞬的,但此刻毫无波澜。
那女人很虔诚地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念着什么,赵文舟眯了眯眼,才看到她手上捏着一串佛珠。
和房东手上的一模一样。
但显得更为纯净些,也许是失去了颜色的缘故。
他往后看了一眼,江屿依旧站在原地,看他的眼神有一瞬的阴鸷,但见他回过头后又恢复了平常。
赵文舟却好像压根没看见一样,自顾自说了句,“我进去了”,就转身走进了门。
江屿在身后露出个笑容,把门拉上后身形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而他最后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两枚很小的血脚印。
另一边,赵文舟走进门后,女人依旧保持着跪姿。
这房间里连光影都好像凝固了一样,他走进去几步,却没在家里陈设上留下任何影子。
整个房间里,只有被大量窗纸覆盖的窗户的一条缝隙里透出一丝光线,尽管没有颜色,依旧带着无法忽视的窒息感。
而女人嘴里的经文是流动的。
一切像是黑白相片一样。
直到一侧的房间里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咳嗽声,一瞬间一切才有了色彩。
墙面泛黄,原是灯光的缘故。沙发套是绿色的,电视黑白,电视框上还贴着很多色彩缤纷的贴纸。其余的柜子大部分是普通的红木色,这一瞬铺上色彩才总算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而佛像之下,女人只穿着很素的灰白衣服。
赵文舟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间小卧室,门虚掩着。
他看了女人一眼,女人一点动作也没有,走去房间与女人是相反的方向,他便放下心来慢慢移步过去。
轻轻推开门后,这房间的窗子开着,光线还很充足,一个女孩背对着他,正在窗下的桌子上提笔写着什么。
其余就是其中不留缝隙的一张小床和一个通天的衣柜,占据了房间剩下的所有空间。小姑娘身处其中很显拥挤。
她穿着暗红色的连衣裙,编两边麻花辫。
赵文舟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谁,犹豫片刻,他走了过去。
女孩捏着普通的2B铅笔,握笔的姿势有些奇怪,在格子纸上写着,他便在一边静静地看。
“2000/2/2,陰,媽媽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佛像前,我和她說話她也不答應我。我就只好自己去學校了。弟弟好像去了很遠的地方,媽媽很想他,我也很想他。
今天課餘的時間裡和同桌一起下了五子棋,以前媽媽和弟弟會玩,我喜歡在旁邊看覺得很有意思。第一次玩輸了,但是我還要玩時老師來上課了。”
女孩写到这里,咬了咬笔头,然后放下笔,合上本子。
本子封面是个很好看的卡通金发芭蕾舞者,她摸了摸那个舞者撒了闪粉的头发,然后细心地用手绢把封面擦了一遍,这才锁上本子侧边的锁,塞进了灰黑的书包最里层。
女孩好像看不见赵文舟一样,从椅子上跳下来,脸上还挂着笑容。
她的视线穿过赵文舟看了看开着的门,也没什么反应,愣了片刻后又坐下趴在桌子上,手指摆弄着自己的橡皮。
之后她忽地想起什么一样,很低地“啊”了一声,又拿出张草稿纸来,在上面用尺子和铅笔横着竖着各画了八根线条。
等她画好时,女孩忽然转过了头,对上赵文舟的视线。
赵文舟原本正在发呆,此时一惊,也看着她,然后往后看了眼,并没有别的人出现。
女孩开了口,“我看到你了。”
“我?”赵文舟指了指自己。
女孩点点头,露出个有些怯怯的笑来,“陪我下一把五子棋可以吗。”
女孩的声音软软的,眼里也透出祈求的神色,赵文舟犹豫了两秒,于是走了过来,看看她,“那,你先下?”
“好。”
女孩很兴奋地在纸上画了一个黑色的棋子,在棋盘正中间的位置,然后把笔递给了赵文舟,赵文舟接过后不自觉地转转笔,就在她左边画了一个白棋。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往墙面上看去。
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到了七点五十,他这才急忙丢下笔,嘴里嗫嚅着,“我没时间了。”
女孩看了看他,捏了捏笔头,然后很轻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自己玩好了。”
赵文舟有些于心不忍,但时间紧迫,他忙转身往门口走去。
“我也想弟弟了,”女孩忽然说道,赵文舟顿了顿步子,手按在了门框上。
“妈妈,”女孩补充道。
赵文舟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眼前景象就一阵变换。
他被忽如其来的闪光亮得闭上眼一阵,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正一只手握着栏杆,还站在楼梯上,作出下楼的姿势,他瞪着眼看向刚才还有木门的位置。
而现在那里只剩光秃秃的墙面与他面面相觑。
“赵文舟!”
忽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他心下一惊,发觉这是江屿的声音,但刚刚那么久他都没见到江屿的身影。
他皱起眉来,见江屿从楼下跑了上来,一脸焦急的神色。
他还呆站着,似乎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嘴,江屿则飞快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腕,力气很大勒的他发疼,“快和我下去。”
赵文舟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面容,皱起眉来。
“怎么了?”江屿意识到不对,问道。
“哦,没事,先下去吧。”赵文舟动了动手腕,下了几级台阶,江屿松开手后,他便瞬间抽手加速,头也不回地朝下跑去。
一开始几步还是小跑着一节一节下的,后来他三两节一起跳下去,很快就冲到了一楼。
他跑得大喘气起来,往后看时,才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楼梯拐角,向下死死盯着他。
那个身影本来是江屿的样貌,在一声笑之后渐渐地退去了一整层的皮肉。
他从头顶开始,像拉开拉链一样在前面,整张皮退成两半一点一点向下脱去。
到脚的位置后皮肉堆叠在了一起。
而里面的人则露出房东臃肿的身体来。
赵文舟只觉得一阵恶心,不再看她,抬步便往102跑。
直到跨进门框里,见到那两张空荡荡的大圆桌时,他眼前才瞬间清明,又一阵白光后,他看到了就在他身前几步走着的江屿。
而随后他才发觉,他正站在楼梯上,在4层和3层之间,并没有什么木门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平平无奇的墙面。
他想起刚才的画面,一阵反胃,抬手捂住嘴时,才发觉自己手里多了点东西。
一张画着五子棋棋盘的纸张。
棋盘正中是枚黑子,而它左边则是枚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