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人都僵在了原地。
周江宛的手仍旧颤抖着,往旁边迅速退了一步扶住墙,终究是没有腿软倒下。
她闭了闭眼,眼前重复那天的场景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她声音有些艰涩地问道,“那不是他本人,对吧...”
林宣握住她的手,很轻地“嗯”了一声,又轻拍着安抚她,“没事了,没事的。”
赵文舟心里被周江宛那句话猛地揪了一下似的,四下看了看,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走廊里一切照旧,永远阴云的天气此时也灰旧破败,于是众人也一道沉默着下了楼。
等回到401房间里,赵文舟关上门,靠在门板上低着头看地板,许久没有说话。
地板是最平常的水泥颜色,他却看得花了眼,有些恍惚。
而江屿则早先一步坐在了床沿,也低眸。
“...你记得我那张五子棋的棋盘在哪里吗?”赵文舟突然哑声道。
“什么?”江屿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瞪着赵文舟没说话。
赵文舟皱起眉,“我原本记得是在你那里,只是这几天都没再见过了。”
江屿没回应,只是不住看他。
赵文舟这时才终于琢磨出点不对劲来,只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就错开,眼神极其复杂。
之后二人无声对峙着,他的胸腔几乎闷得快要炸开,便逃窜似的用背后的手打开了门,飞快转身走了出去。
但关上门,明明只是走廊上的一小段路,他却走得异常艰难。
在终于直面404的门时,他抬起手停顿在空中许久,才落下去。
敲门声很轻。
“谁?”林宣应了句,下一秒门便被打开了。
她和赵文舟迅速交换了视线。
赵文舟在进门之前,往左边瞥了一眼,在楼道尽头门口站着江屿,他吸了口气迅速进门。
他的手反握着把手,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情绪。
只是再抬眼时,他愣了愣,着实没想到房间里有这么多人。
除了床上坐着的周江宛林宣,旁边还有成晚青,以及靠墙站在另一侧抱胸的黑褂子。
相巽朝他笑了笑,“小家伙终于发现异常了?”
赵文舟扯了扯嘴角,对这个称呼有些不太适应,不过相巽只是笑笑,接着问道,“说说吧,小家伙。”
他意味深长地压重了最后三个字。
赵文舟深吸了一口气,依旧站在门后,背部贴着门板放松下来,斟酌良久才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却又说不上来?”相巽接道。
林宣看了看他,“就像之前那次,明明已经讨论到了黑白棋的内容,但怎么都推不到下一步制止那个男人的死亡。”
“嗯...”赵文舟顿了顿,大脑在二人延伸出去的话语里很顺畅地得到了一个结论,但却卡在嘴里,也卡在心口上。
“......江屿,不是江屿。”
他说得艰难,而又决绝。
“为什么这么说?”林宣问。
“他...我说不上来,可就是不对。”赵文舟紧皱着眉,开始努力回想着这一小段时间里不对劲的地方。
相巽笑笑,“这个问题就暂且不用纠结了,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瞥了周江宛一眼。
周江宛低着头,正要说什么时,门被敲了几声。
几人同时警觉,朝门口看去。
而赵文舟就贴住门板,门后这点动静...一叩一响,直直地叩在他的心跳声上。
他不觉屏住了呼吸。
心脏悸动,他的手微微颤抖,眼前的几人都好像随之模糊。
周江宛这时开了口,“没事的,我来说吧。”
她的声音不是很高,但门外的人倒是静了下来。
之后许久也没了动静。
赵文舟怔住许久,开始缓慢地小口喘起气来,他狠狠闭了闭眼,还是走过几步在床沿坐下了。
周江宛扫了他一眼,轻轻叹出口气,“...我其实之前就有怀疑过,但昨天才第一次发现。”
“什么?”
“小女孩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赵文舟仔细品着这句话,一抬头却发现,周江宛正看着自己。
“你也看到了,对吧?”她说。
赵文舟呆住片刻,思路却在一瞬间联通,“你是说...我没见过面容的红舞鞋的小女孩和...和我下棋的那个穿连衣裙的,不是同一个?”
“嗯,”周江宛点点头,“我昨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看到了她们,她们是不一样的。”
“之前帮助我的那个应该是比较...善良的那个,红舞鞋?我在江屿身上,感觉到了她的气息,但与我熟悉的又不一样,而最近我也没有再见过她了。”
“江屿被那红舞鞋的小女孩附身了?”赵文舟接话,身子往周江宛探去,“该怎么解,怎么把他救回来?”
他语气有些重,周江宛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不...不是附身,他好像整个人,都变成了小女孩了。”
赵文舟闭上眼,静静听着周江宛平淡的字句落地,他无法言喻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此刻什么也不想再听到了,任何信息好像都在朝着更坏的方向而去。
林宣皱眉,“我们一定有解法的,”她和相巽对视上,后者则也摸着下巴思索什么,他沉吟许久,嗫嚅道,“两个小女孩...”
“如果,红代表那个红舞鞋的小女孩,黑是连衣裙,白才是房东呢?”他忽然福至心灵。
周江宛怔了怔,忽地低下头,再开口时语调已经变得极其尖锐,“不要管我们的事!”她说着就半站起身子作势去掐赵文舟的脖子。
成晚青反应很迅速,只是瞬息之间就挡在了赵文舟的身前。
他握住了周江宛的一只手腕,另一只手则把赵文舟往后挡,但周江宛动作来得十分迅猛,几乎整个身子都扑了过来,成晚青皱起眉往旁边撤了一步。
他动作慢了一步,还是被她扑的往后倒去,他撑住床才不至于倒下去。
房间内空间很小,林宣反应过来后从后面抱住周江宛的腰,赵文舟也迅速跨过整个床,落到了门口的位置。
相巽则三两下之间,巧妙地伸出两指绕过林宣和周江宛身体交叠的地方,迅速在周江宛身上几个点点上几下。
接着她便静止不动了。
几人观察片刻后才停下动作。
周江宛的眼神仍旧阴鸷,斜着眼神瞪相巽。
而后者则悠闲地坐在床边,勾起嘴角看她,“看起来,这位红舞鞋的小朋友戾气很重啊。”
林宣皱着眉,问相巽,“她不会有事吧?”
“只是点住了几个穴位,等她身上的东西稳定些我再帮她解开。”
“嗯,”林宣吸了口气复又坐在离她半步远的位置。
周江宛还保持着上身前倾的姿势,此时却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相巽很识眼色地点了她脖子后面某个穴位,接着便听她张口说道,“我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
“好啊,我等着,”相巽语气平淡。
短暂的危机解除,众人都好像有些没回过神,成晚青有些担忧地扫视周江宛,在视线不经意转动时对上相巽略带笑意的眼神,对方朝他点点头,他便安心下来。
赵文舟沉吟许久,问,“你见到我和你那张下棋的纸了吗?”
周江宛原本一直很低地嘶吼着低沉而不成句子的音节,这时却忽地停了下来,声音戛然而止,接着语气瞬间柔和下来,“我...我拿走了。”
“那你还想要下棋吗?”他继续问。
但事实上,他已经判断出来眼前的女孩并非与他下棋的那个了,但他还是想得到更多信息...总有些是关于江屿的。
周江宛眼神转了几转,最后定格在他身上。
“上次时间仓促,现在终于有时间了,不如好好下一盘棋吧。”
周江宛沉默了很久,这才说道,“...好。”
“但你要保证不能让另一个小女孩出现。”
“你要保证,只有你一个人在场。”
“好。”
剩下几人交流片刻后,纷纷退出了房间,在关上门之前,相巽给赵文舟挑挑眉,在他靠近后很隐秘地把一个东西塞到了他手心。
“含在舌头下面,一旦出现意外就立刻咬碎,能护你一次。”
“...好。”赵文舟关上了门,借着抬手的动作,把手里的符纸塞到了嘴里。
符纸的味道很奇特,竟然有种木质香气,但更多的还是浓烈的朱砂味道,奇异的味道冲击着他的天灵盖,瞬间头脑清明。
他有些反胃,但还是没有吐出。
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小窗外的光线静悄悄地注视着两人,周江宛正身坐在床的一侧,动作有些拘谨,抬起眼看他。
她的眼里不知是什么,只是沉默。
而她面前,则是那张已经画上两颗棋子的纸。
赵文舟坐了下来,点点头,示意对方开始。
周江宛在黑棋正上又画了一颗黑棋。
赵文舟接过笔,在黑棋之下画上了白棋。
他正准备提起笔而笔尖还与棋盘相连时,他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赵文舟?”
这声音略带犹疑,赵文舟顿了顿,心脏便开始狂跳,甚至遗忘了该要回答一句,但怎么回答他也无法得知,于是只是静静停笔,等待那点心跳静静而又猛烈地跳动。
“是你!我时间不多,你听我说,小女孩有两个,红色是被做成酒献祭的那个,已经成了怨气,黑的我猜测是最初的小女孩。但她们本质上应该是同一个人。”
赵文舟一瞬间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他狠狠捏了捏手中的铅笔,咬了咬牙。
但他无法和江屿交流,只能这样静静听着。
黑棋。
又一颗白棋。
“你们暂且不要相信现在的江屿的话,他是那个代表红的小女孩。我们从一开始就见过,但始终没有确定红到底作为什么存在。”
“如果有机会的话,尽量观察他要做什么,但切记不要做危险的事,保全自己最重要。”
“704是红色的,找机会去看看有没有其余的已经变成红色的房间,可能由于太过隐晦或是别的原因,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察觉到。”
“但如果以她们的描述无误的话,现在的情形,那个江屿确实可能是阻止死亡的关键...”
... ...
“不用挂念我,我暂时安全。”
赵文舟看着棋局,棋盘上他已经有了组成V型的棋子,离获胜也只差一步。
但他犹豫片刻,还是下在了另一处。周江宛则顺势堵住了三颗棋子的一边。
“嗯?”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最后有些苦涩地笑笑,“...快结束吧,保护好自己。”
赵文舟提着笔,狭小的棋盘此时就浮现出江屿的脸庞,那双眼睛深邃总藏着许多,他听不见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脑内只有江屿的声音回响。
他提笔许久,久到手指都开始发酸了,他才终于落笔。
“...我赢了。”
他听见自己说,而江屿的声音也终于是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