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两年后。
玉字辈除了嫡长孙玉源,其他人的孝期要比向字辈的短些,再过三个月,便出孝了。
玉洁早已盼着要去尚书房上学了。
她在守孝,刘珝等人都在宫里,轻易不得见,细细一想,上一次见刘珝,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也就沈令衡能常见些。
玉洁满心期待着回宫里去,自是命运却总和她开玩笑。
出生时早产兼难产的刘珝,磕磕碰碰长了这些年,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染了风寒。
这一回,她没有熬过去。
从沈端怿口中得知此事时,玉洁愣了半天。
她甚至见不到刘珝最后一面......
宫中的消息传出来时,刘珝早已经下葬了。
也不知道宫里的温太后与沈皇后,该多伤心啊。
玉洁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直到郑全来林府传旨时,她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皇帝下了圣旨,封她为华安县主,跟随温太后去玉华山上礼佛。
不只是玉洁,见多识广的叶氏与沈端怿都愣住了,林府众人都愣住了。
林向诚与郑全寒暄了几句,才得了些消息。
原是宫中的温太后,因为刘珝的夭折而精神不济,实在不想在皇宫里呆着了,便和皇帝提出想出宫去住上一段时间。
皇帝孝顺,自然不会拒绝母亲的想法。
只是到底是太后,哪能随意出宫,皇帝与温太后商议许久,便想着以祈福的名义上玉华山修养。
况且,玉华山靠近温太后的家乡玉城,也能叫温太后一解思乡之苦。
至于人选,养在温太后膝下的刘瑞与明安郡主自然是要随行的。
至于玉洁,则是皇帝想到护驾身亡的林太傅,因着林家在守孝,一直没有封赏,便向温太后提议的。
温太后想到玉洁与刘珝是同一日出生的,两人颇有缘分,便应下了。
出行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
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郑全,林向诚夫妇送叶氏回了春晖院,叫伺候的丫鬟们都下去了,几人的脸色齐齐便垮了下来。
玉源唉声叹气的:“妹妹这一走,都不知道得去多久呢!”
玉洁苦着脸,坐在一旁不出声。
她也不想离开家很久。
叶氏叹道:“玉华山可不近,太后娘娘出行,仪仗少不得走上小一月,想来这一趟,至少都得一年。”
而温太后不喜宫中,回来的日子定是一推再推的,这般想想,恐怕没个三年五载的,玉洁是回不来的。
叶氏越想越不舍,搂住坐在自己身旁的玉洁:“太后娘娘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呢?”
林向诚正了神色,道:“母亲,我想,这是皇上的想法。”
叶氏是个通透的,闻言也就想转了,却还是不解:“你是说,这是皇上对老太爷逝世的补偿?”
这话林向诚是不敢说的,叶氏自己说了,他也好继续解释:“是,如此一来,皇上也无需再从仕途上补偿了。”
县主的封号加上太后娘娘的抚养,皇家对林府的恩宠也到位了。
听着很是了不得,却远远没有仕途上的好处来的实际。
叶氏若有所思的:“看来皇上心中那杆秤,愈发清明了,”远没有刚登基时好糊弄了,这话叶氏也就在心里转了转,道,“皇上明君,这是好事。”
真要给他们无上的恩宠,养刁了下头人的胃口,那倒是灾难了。
“只是,你和向谦向诤出孝后的职位......”叶氏仍是有些担心。
林向诚虽在家中守孝,但对京中的消息仍是灵通的:“我在工部的职位是一直空着的,二弟在翰林院里的差事倒是叫人顶了,不过史侍讲过两年便要告老了,二弟许是能升上去。”
“向诤呢?”叶氏问,眉目间有些忧虑,“向诤原本等缺都等了三年了,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又叫孝期给耽搁了。”
林向诚摇了摇头:“前些年皇上恩科开得勤,各处官吏都不缺,况且三弟当初名次不算太前,这几年,恐怕是难。”
叶氏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若不是叫风寒拖累了,定能中二甲前几名的。”
同进士出身,又不比前些年缺人的时候,林太傅也不在了,要寻个好去处,实在是难。
而林向诤顾忌着玉渺的身体,也不愿谋求外放,更是难上加难了。
如今说这些还早,离林向诚几人出孝还有小一年的功夫呢,如今还是玉洁的事更要紧。
“玉华山比京城更靠北,冬天也难熬,得多带些衣物才是。”叶氏细细思索着,越说,越舍不得玉洁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端怿也愁:“说的是轻车简行,不需要我们准备什么,连丫鬟都不用带,虽说太后娘娘定不会亏待洁儿,可我这心里,还真是放心不下。”
慈宁宫的宫女,便是不贴心了,难不成她的洁儿还能去告状吗?
可不得自己默默忍受了。
一家人商量到天色渐暗,除了自己说服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三日后,玉洁被慈宁宫的内侍接入宫中,拜别了皇帝与沈皇后,由解柔立率领金吾卫护送着出了宫。
此行的目的地是玉华山上的玉华寺,自前朝起便声名远扬了。
路途遥远,在京畿渡口换了水路,需在水上行驶数日,日子难免难押,明安郡主便来寻玉洁说话:“县主可听说过玉华寺?”
玉洁道:“听得不多,只知道是很有名的寺庙。”
明安郡主笑道:“是了,玉华山与京郊的护国寺,并江南的普陀寺齐名。”
“普陀寺?”玉洁有些耳熟这个名字,思索片刻,才道,“祖父很喜欢那儿的檀香。”
“普陀寺便以檀香出名,”明安郡主笑笑,转开了话题,“护国寺得皇家看重,而玉华寺,则因它的住持而闻名,历任住持都是有真本事的,尤其精通医术,听说,能够医死人药百骨。”
玉洁的眼睛亮了,瞬间将方才有些低落的情绪抛开,转而询问起了那位住持大师的事来。
玉华寺现任住持法号慧远,人称慧远大师,佛法高深,但更著名的还是他的医术。
慧远大师很少与权贵看病,但若是穷苦人家求上门了,他从未推辞过。
玉洁听得津津有味,冷不丁听明安郡主来了一句:“听说,慧远大师曾经想要收一位姑娘家为徒弟。”
玉洁一惊,见明安郡主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心里有些惴惴,假装没看见,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知道,不过慧远大师座下六位亲传弟子,没听说哪个是姑娘家的,应当只是传闻吧。”明安郡主回答道。
玉洁叹了口气:“这样啊......”
话语间颇有失望之意,明安郡主忍俊不禁:“或许你可以去试试呢?”
玉洁愕然地看向明安郡主。
“我可不是故意瞧见的,”明安郡主道,“你这几日天天拿着书瞧,我来了你也没反应,我便扫了一眼,才知道你看得是医书。”
明安郡主摇头道:“魂儿都被勾了似的,每回来,你还看的不一样。”
玉洁讪讪地笑了,这倒是她不够仔细了,好在发现的是明安郡主,她有自己要走的路,不会把这事抖落的人尽皆知。
“不瞒你说,这几年,我的确看过许多医书。”玉洁坦白道。
明安郡主挪愉道:“只是看过?”
玉洁瞪她一眼,哼道:“若论纸上谈兵的功夫,我自认为不比一些大夫差,只是从未实践过,也不敢瞎指挥。”
“你说得对,若是没有决定要走这条路,还是藏着掖着为好。”明安郡主直视她的眼睛,问道,“那现在呢?你决定了吗?”
玉洁沉默了。
时而坚定、时而犹豫、时而痛苦,玉洁脸上神色变幻,明安郡主瞧在眼里,她自己也是这般过来的,自然明白玉洁在想什么。
“路,现在就在你面前,上不上路,就看你怎么想了。”明安郡主柔声道。
“......我也不知道,”玉洁闷闷道,“郡主,您决定接过父亲的衣钵前,您在想什么?”
明安郡主走神片刻,才微微摇头:“我的想法对你并不适用。”
玉洁一愣,很快便想转过来。
她最纠结的,不是对自己的未来,而是对家族,尤其是两个妹妹。
若她特立独行,两个妹妹的婚嫁,就难了,她可能会毁了玉淑和玉渺的一生。
而这一点,明安郡主从未顾虑过。
她孤家寡人,需要考虑的,只有自己的未来。
不止明安郡主,当年的温太后,如今的解柔立,都是无亲无故之人,虽说得不到庇佑,却也不会被束缚。
隐隐的,玉洁有些羡慕她们,又很快压下这可笑的想法。
“你再多想想,这是你的一辈子,多想一想。”明安郡主拍拍玉洁的肩膀,缓缓退了出去,留给玉洁一个静心思考的环境。
接下来的几日,玉洁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温太后见她精神算不上好,让随行的御医给她开了宁神的方子,让她在房间里好生修养。
刘瑞与明安郡主一道来看望她。
“我瞧着,县主心里似是存了事?”刘瑞在宫女搬来的绣凳上坐了,直接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