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洁靠在引枕上,神情疲惫:“是,让世子见笑了。”
“可是想家了?”
玉洁摇了摇头:“自然是想的,可我倒并非为此事困扰。”
刘瑞拧眉,本想询问是什么事困扰了她,只是两人许久未见,这等隐私之事,倒不好问出口了。
良久,刘瑞才道:“若有难事,只管去寻皇祖母做主。”
玉洁的杂乱的思绪突然就冒出一丝清明来,是了,若是有温太后做主,玉淑与玉渺的婚事自然会顺利许多。
明安郡主意味深长道:“是了,太后娘娘虽然看上去严肃,相处久了便知道,娘娘最是平易近人了。”
听了这话,玉洁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了下来。
明安郡主说得对,温太后是能做主,可若是她自己不苦心经营一番,温太后又如何会为她出这个头呢?
对一个人好,从来都不是没有理由的。
想通了这些,玉洁如释重负。
心头的巨石移开了,玉洁便有些昏昏欲睡,算起来,她也有几夜没有睡好了,一闭眼,便是光怪陆离的梦境。
见玉洁犯困,刘瑞与明安郡主也不好多坐,起身告辞了。
打定了主意,玉洁翌日一早便起身了,一身素淡的打扮,早早来给温太后请安了。
温太后起的早,听到下人通传,便放人进来了。
“今日瞧着倒是精神了。”温太后叫了起,让玉洁坐在自己身边,端详着她的面色,满意道。
玉洁浅笑着:“拖太后娘娘的福,服了一帖药,昨夜歇的极好。”
温太后又关心了玉洁两句,刘瑞与明安郡主便一前一后来了。
温太后见两人精神头都不错,总算是露了笑颜:“眼瞅着船明日都要靠岸了,你们可算是好起来了。”
船行了半日,明安郡主便晕船晕到昏天暗地,床都下不来,好不容易才适应。
刘瑞见温太后心情不佳,便提议在甲板上一块儿用膳,救着河岸风景,别有一番趣味。
温太后应了。
却不想,刘瑞当晚吹了些风,夜里起了风寒,此事自然搁置了。
刘瑞好不容易好转了,温太后眼瞅着玉洁又开始精神萎靡起来。
“说来瑞儿与晗儿都是一直习武的,可依哀家看,这身子骨,还没有华安结实呢!”温太后摇了摇头。
玉洁脖子一僵,悄悄扫了一眼刘瑞与明安郡主,见二人没有额外的反应,这才放心。
其实要她说,还得是温太后身体最好了。
舟车劳顿,温太后又是耳顺之年了,可面上却仍是神采奕奕的,相比之下,他们几个小的,实在是自惭形愧。
这话玉洁只敢在心里过过,她如今与温太后算不上熟悉,不宜说此话。
但也有人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皇祖母尽说笑,孙儿倒是觉得,还是皇祖母身体最好呢!”
玉洁抬眼望去,只见说话的刘瑞,神色温和,语态又带上几分稚气,不由得一愣。
相比两年前,他似乎变了许多。
不是成熟了,而是变得像个孩子了,一如他的年龄。
这其实没什么不好的,玉洁想,若是她的祖父还在,她如今也还在京城长辈跟前撒娇呢!
玉洁短暂地感慨了一下,随即收敛了心神,与明安郡主一道说了几句凑趣话,逗的温太后很是开怀。
“瑞儿之前说,想在甲板上用膳,明儿个船就靠岸了,今日午膳便摆在甲板上吧。”温太后想起此事,便对陆嬷嬷吩咐道。
刘瑞状似欣喜道:“皇祖母还一直记着呢!”
温太后好笑道:“你说过的话,哀家何时忘记过?”
刘瑞不好意思地垂了头:“孙儿还以为,皇祖母会恼了我呢!”
“可不该恼你?”温太后挑了挑眉,“不恼你,只怕你下次还半夜去甲板上吹风呢!”
刘瑞笑嘻嘻地凑过去:“皇祖母,您只管罚我。”
温太后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行了,下不为例。”
见时辰差不多了,温太后便带着几个孩子去了甲板上,底下人已备好了宴席。
船是往西北方向驶去的,按说沿途远不及京城的繁华,可玉洁一眼望去,岸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极了。
见几个小的都好奇,温太后便与他们解答道:“这儿是池州管辖的地带,今日是初七,池州城依照惯例会举办盛大的集市,若是再早一个时辰,还要更热闹些。”
刘瑞问:“为何?这会儿天色还早呀!”
“这会儿都是用午膳的时候了,”温太后笑道,“百姓们要不就回家中用饭,要不就进了馆子,这会还在外头行走的,大多都是外地来凑热闹的。”
刘瑞恍然大悟:“那过上一个时辰,就又热闹了?”
温太后颔首,斜睨着刘瑞。
“皇祖母......”刘瑞被看得心虚,眼珠子转着看向玉洁与明安郡主,寻求外援。
温太后似笑非笑的:“哀家才说过,下不为例。”
刘瑞讪讪笑了,埋头吃饭,扫都不敢扫岸边一眼。
温太后虽没允许刘瑞下船,但还是让侍卫下船去采买了些新鲜玩意回来,在船舱里摆了一溜,待他们歇了午觉,便让人引他们过去了。
池州集市上买来的物件,都是京城从未见过的,不止玉洁,刘瑞和明安郡主也是兴致勃勃的。
刘瑞见宫女嬷嬷们都隔得远远的,忍不住道:“要是可以自己去岸上挑就好了。”
玉洁笑着劝了劝:“岸上人多,人挤人的,也不是每样物件都新奇有趣,倒不如在船上,既宽敞,又有趣。”
刘瑞听她这么一说,瞬间便想起两年前的上元节了,那日的人真多啊,人挤人的,确实没什么意思。
还很危险。
刘瑞看向玉洁,谁能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会明抢孩子啊!
这么一想,刘瑞觉得也不是非得上岸去玩了。
一路顺风,船比预计更早地靠了岸,只是因着山路难行,抵达玉华寺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用过晚膳,玉洁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宫女们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这处院落因着皇太后亲临,皇帝特意让礼部的官员快马加鞭前来特意修缮过,陈设简单却是簇新的。
温太后住了主院,玉洁与明安郡主住了第二进的东西跨院,刘瑞则独自住在另一处院落里。
宫女很快便将房间收拾好了,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玉洁在靠窗的红木案几旁坐下了,视线扫过屋内的摆设。
一张做工精致的八宝架子床摆放在角落,床铺已被收拾好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配以天青色的帷幔,玉洁只一瞧,便觉得通身的疲惫都涌了上来,迫不及待想歇息了。
再往旁是衣橱,玉洁带来的几箱笼衣裳都摆放好了。
屋内的摆设便是如此简单,再旁的西次间,应当是用作书房的,里头有书柜,上头放的都是玉洁带来的书籍,玉洁上前,细细调整了一番。
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已是摆好了的,却不是玉洁用的顺手的位置,玉洁顾不得时辰已晚,一一调整着。
再往后,她这屋内便是有宫女进来例行收拾,也不会打乱这些顺序。
一切收拾妥当后,玉洁进了净室。
面盆架上放着水盆,其上挂着绸巾,浴桶里的热水是早已打好了的,玉洁耽误了好一会儿,这会都有些凉了。
索性秋老虎余韵未消,倒也不甚怕凉,玉洁连忙趁着还有热度的水,照着记忆中的徐妈妈的动作,自己为自己洗漱好了。
手忙脚乱地擦干净自己身上的水渍过后,玉洁傻了。
她进来得急,竟是忘了带一套干净衣裳进来了,换下的衣裳,早已被洗澡时洒出来的水打湿了,连将就都无法将就。
就这么出去拿吗?
总归房门时关好了的,温太后早与她们说了,来了玉华寺要独立,不到必要时便不靠宫女们。
可是其实现在也挺必要的......
玉洁心中纠结,转念一想,要喊人也得出去呀,总不能大声嚷嚷自己洗澡没拿衣裳吧?
凉意渐起,玉洁忍不住打了寒颤。
再犹豫下去,怕是要给自己折腾着凉了,玉洁下定决心不再犹豫,捧起油灯,迅速往卧房去了。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中衣后,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时候也不早了,玉洁便吹了油灯,放下帷幔,准备睡了。
说来也奇怪,原本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一片漆黑中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自己解决了问题的自豪感褪去,重新涌上来的是无边的孤独。
玉洁有些想家了。
也想念会将一切都为她安排好的祖母和母亲,还有徐妈妈,若是她在,自己定是不用担心洗完澡没有衣裳换的。
其实在家中锦衣玉食的也没什么不好......
玉洁在心底暗骂自己的软弱,可想要重新找回前几日的勇气时,却怎么也找不回了。
她现在只想回家。
胡思乱想了许久,玉洁终于沉沉睡去。
似乎也没睡多久,寺庙中的钟声响起,玉洁被惊醒了。
细细一听,院子里似乎有些许走动的声音,好像昨日是听说过,寅时正便该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