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到底也不需要玉洁去找,解柔立布置在曾县令府上的那位线人姨娘已是摸清了天南星的所在,一同呈到温太后跟前的,还有一份曾县令的罪证。
温太后亲自到了县衙,与这位奇女子见了一面。
李为灿是她的原名,她曾经为了报仇而改名换姓,如今,终于可以换回本名了。
“你做得很好。”温太后一一翻过那些罪证,曾县令自己留了心眼,这些账本上记下了交易的数量,但交易的物品与交易方的名称都用了代称,看不出来与曾县令勾结的是谁,但是,她已是将能收集到的证据都收集好了。
从被曾县令收房到事发,才一个多月,能找到如此多的线索,除了曾县令年迈昏庸,也少不得李为灿的机智聪颖。
“这些证据能否坐实了曾志的罪?”李为灿只问了一句。
温太后不在意她的态度,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只管放心,虽说暂时不会处理与他勾结之人,但曾志的死罪,是逃不掉的。”
李为灿缓缓对温太后磕了三个头:“民女双亲之仇得报,民女也死而无憾了……”说着,竟是要直直往柱子上撞去。
温太后见势不对,忙朝陆嬷嬷使了个眼色,以陆嬷嬷的手劲,拉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绰绰有余。
陆嬷嬷将人揽进怀里,细声安慰道:“好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李为灿泪眼婆娑地看着温太后:“太后娘娘,民女已无遗憾了,是时候追寻双亲而去了。”
她幼时,母亲在府衙做厨娘,父亲当个捕头,日子虽平淡,却也是衣食无忧的。
只可惜,曾志那色中饿鬼,看上了她母亲,母亲不堪受辱,自尽了,曾志怕事情闹大丢官,让曾二杀了她父亲与兄长。
若不是她正巧在外头玩耍,在门外撞见了沾染了血迹的曾二,高声呼喊引来了邻里乡亲,她当年也一并去了。
她没死,定是上天有眼,让她去报仇的,如今,她的仇已经报了,是时候上路了。
心中存着必死的信念,李为灿对温太后宽慰她的话根本听不进去,玉洁看得十分着急,干脆另辟蹊径道:“李姑娘,曾县令刚出事,你就寻死,旁人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殉情呢!”
李为灿顿时便激动起来:“我才不是!”
温太后心中对玉洁刮目相看,心道这孩子真是机灵,愈发能从她身上看到曦儿的影子。
陆嬷嬷见这话有用,连忙趁热打铁道:“是呀,李姑娘,你若是这会死了,落到曾县令耳朵里,怕不是都得念着你。”
李为灿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从她这表现来看,起码曾县令死后三年内,她是不会再动自尽的念头了。
至于往后如何……人总是会变的,她如今想寻短见,待过上几年好日子了,想来也不会继续钻牛角尖的。
温太后也开口道:“你资质不差,和昌书院招收女学子,你可愿去那儿一试?”
李为灿刚要开口,便叫温太后打断了:“不管你之后有何打算,但如今也不可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哀家会与和昌写信,让她多照拂你的,你在书院中,万事不用操心。”
李为灿沉默数息,终究还是答应了:“是,有劳太后娘娘为民女费心了。”
让金叶带着李为灿下去休息,温太后才对玉洁道:“走,随我去瞧瞧天南星,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南星被放置在县衙的库房中,被解柔立的心腹层层看守。
温太后隔了几步远,以帕子掩着口鼻,观察了一番,道:“瞧着与豆蔻很是相似。”
玉洁点头,实际上,并不只是相似,天南星与豆蔻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两者香味不同,根本无从区别。
“这等邪物,还是早些销毁吧!”温太后看了几眼,蹙眉道。
她吩咐了,解柔立的心腹赶忙上前,用早已准备好的干草与火折子点燃了这些天南星。
天南星本身无害,焚烧也是如此,因此,玉洁陪着温太后在这儿看着,看着那些天南星被焚毁殆尽。
曾志所私藏的天南星并不多,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个小匣子,但这些天南星为他带来了巨额利润。
他并非科举出身,而是考取了秀才后,进了府衙从底层文吏做起,利用天南星勾搭上王家,得了王家的支持,在这小小的玉城,一步一步平步青云,成了玉城县令。
也不知道名单里是不是只有王家,曾志是死不开口的,他的家人更是一问三不知,但也不重要,便是有名单,也问不了他们的罪。
说到底,他们只是在贩卖前朝禁品罢了,本朝不知天南星,因此并无规定。
不过,以后就有了。
皇帝新拟的文书,应当已经快马加鞭送往各大州县了。
布坊掌柜也被拿下了,竟是曾志与朱夫人有私情,布坊掌柜这才为曾志大开方便之门。
晓得玉洁喜欢玉华锦,温太后索性让她的人接手了那家布坊,日后直接拿布料,也更安全些。
“新的县令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温太后对玉洁道,“林向谦,应当是你二叔父?”
玉洁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二叔父外放了?
“他们应当是八月里出发,我写了信,届时让你父母一道过来,路上有个照应,也能多陪陪你。”
玉洁听了这话,倒是把林向谦外放的担忧压下去了,八月出发,中旬便能过来,等到十月再回去,林向诚与沈端怿能陪她一个多月呢,不知道玉源来不来……
玉洁的心思转的飞快,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温太后见状,心情有些沉闷,玉洁再是像曦儿,如今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温太后勉强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了回去,在城里转了一圈,接了刘瑞与明安郡主,一同回了玉华寺。
林府,叶氏与几个儿子儿媳都已得知了林向谦任玉城县令的消息。
林向谦守孝前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后来守孝,官位被人顶替了,目前和林向诤一样闲赋在家,林向诚正积极运作,希望在翰林院的史侍讲退下后,让林向谦接任。
玉城县令一样是正七品,但从京官到地方官,实际上还是差上许多的,不过温太后圣驾就在城外的玉华山中,林向谦若是能做得好了,想来是不会如曾县令一般在玉城呆上十几年的。
调令已下,且一同而来的还有林向诤进大理寺的旨意,由不得他们拒了,否则,朝堂上林家受弹劾不说,林向诤的好不容易等来的缺也黄了。
“如今未到年关,玉城县令怎的会突然换了人?”叶氏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林向诚倒是打听过,道:“原县令私贩禁品,且冲撞了太后娘娘,如今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
“冲撞了太后娘娘?”叶氏倏的紧张起来,“洁儿有没有事?”
林向诚也有些担忧,但还是先安慰母亲道:“您安心,说是冲撞,说不准也只是个由头,县令只是文官,太后娘娘身边那么多侍卫呢!”
叶氏这才稍稍安心。
林向谦这时开了口:“调令上说的是下月底前到岗,我琢磨着月初就出发,月中抵达,也好多适应一会。”
他看向林向诚:“大哥,要不然咱们一道启程?”
沈端怿道:“今日进宫,宫里也是这个意思。”
杨氏奇道:“宫里连这种小事都考虑到了?”
沈端怿微笑:“是太后娘娘体恤。”
林向诚道:“既然如此,我明日与顾尚书告假,下月初便走,不过……玉城情况未明,且玉清明年还需参加院试,阿谦,我建议你此行便不带玉清与玉淑了。”
林向谦正了神色,应下了:“大哥说的是。”
杨氏舍不得儿子,欲言又止道:“清儿还小,母亲,我……”
叶氏晓得她要说什么,摇头道:“夫妻一体,玉城世家多,少不得你要为向谦与那些夫人们周旋,你若是不去,像什么样子?”
见杨氏红了眼眶,叶氏柔声宽慰道:“清儿和玉淑有老婆子照顾,你们夫妻俩在玉城,万事不用操心。”
沈端怿亦道:“二弟妹只管放心,我会照顾好玉清和玉淑的。”
杨氏撇了撇嘴,她当然知道沈端怿不会亏待了她的孩子,她大嫂的为人她还是知道的,但她就是舍不得玉清呀!
林向谦也道:“是啊,清儿念书是要紧事,你要实在舍不得,待清儿考上了秀才,再将他接到玉城,也能涨涨见识。”
叶氏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事关儿子的前程,又说过上两年就接玉清过去,这话杨氏便也听进去了,再是舍不得,也只好应下了。
又说起玉淑的事体,杨氏主动道:“让她姨娘留下来陪着她吧,再有乳母丫鬟们照顾着,应当也出不了岔子。”
闻言,沈端怿与一旁作壁上观的江氏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
叶氏拧眉,直接道:“不好,姨娘养大的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再说了,玉淑和她姨娘性子都软,若是让她们独门独户的,指不定让底下刁奴欺负了。”
被当众驳了面子,杨氏的笑脸都有些挂不住了。
林向谦看着叶氏,问道:“那依母亲的意思,是……”
“将西跨院收拾收拾,待你们启程了,让玉淑搬过来住吧。”叶氏道。
沈端怿应下了:“是,回头我让下人将西跨院收拾好了,保管玉淑住的舒心。”
杨氏干巴巴笑道:“这样啊,还是母亲考虑周全,玉淑那孩子,也是有福气的。”
林向谦犹豫着问道:“可会太打扰母亲了?”
叶氏摆了摆手,道:“也不费我事,有乳母和丫鬟在,再不成,向诤的姨娘也能帮衬着嘛!”虽说都是姨娘,但养在春晖院里,可没人敢说玉淑是姨娘养的。
毕竟,叶氏还在主院里住着呢。
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好了,叶氏这才让众人退下。
至于府中中馈,沈端怿离京的这两个多月里,会交给江氏和唐氏暂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