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茸连忙若无其事地把视线挪开,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刚才偷看的人不是自己。
说句实话,哪怕在她的认知里,拥缚礼之后会杀穿单家全族,可看见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也难免会侧目。
这张脸,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不行不行,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自己好歹是受了佛祖多年教诲的知识分鱼,不能沉迷美色!
单茸猛地扭转身子,将自己对准了窗外的景色,一心接受天地精华,将美色害人的自我规劝铭记于心。
对面的少年不动声色地看着,嘴角悄悄扬起了一道耐人寻味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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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绕路,那一时半刻也到不了望月潭。
马车转行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暗了。
斜阳入暮,残阳的碎金从车窗外洒来一片细细的光影。
坐了一天马车,一行人都有些累了,自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山坡上,响来了阵阵足以摧山的滚石声。
滑坡的乱石浪潮般,迎面向着已然进入山道的单府马车而来,声响浩大。
马匹受了惊,一时间扬蹄嘶鸣,在一片慌乱中不辨方向,竟甩落了车轿上的马车夫,径直向着悬崖边冲去!
电光火石之间,单茸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要伸手去抓身边的春华,可颠簸之下,即便单茸伸出手去,终究也是抓了个空。
更糟糕的是,单茸疏于锻炼的手一时失力,手上的原本握着的东西也脱了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春华刚在车内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反手想要去抓单茸的手,待她回过神来,却只看见了单茸跌出车外的场景。
她撕心裂肺喊道:“小姐!”
单茸听见了春华的声音,可身体却无力反应。
山坡上的灌木无情地划破了她保养得当的肌肤,她睁眼便是一片绿意丛生的世界。不知道尽头在何处,不知道马车上的春华和便宜老爹是否安全,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在这里结束穿书之旅。
这是单茸第二次在这个世界直面死亡。
与上次别无二致的,是无论她再怎么挣扎努力,或许都无力拯救自己的命运。
这个坏世界。
单茸无端地、委屈地想。
忽然,她难以自控下坠的身体忽然落入了一处温暖的怀抱,虽然滚落之势半点没有止住,可好歹算是有人抱住她了。
在这片单茸无济于事的处境中,似乎有人愿意豁出命去,即便不能拉她出苦海,也要和她共命运呼吸。
是谁呢?
单茸抬眼去看,拥缚礼抿紧唇线的模样赫然撞进她的视线中——
少年的眼里没有她,偏偏要和她一起坠向未知的地狱。
二人直到撞上了什么东西,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单茸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被撞成了一滩浆糊,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了那股天旋地转的呕吐感,这才两眼冒金星地摸索着身边的拥缚礼。
少年的伤势显然比她严重不少,他是牢牢抱着单茸滚下来的,脸上、手上几乎都是擦伤,眉头紧锁着,血迹斑斑地躺在那里。
若不是胸口还有呼吸,单茸怕是都要以为反派居然意外被自己搞死了。
“为什么啊,”单茸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也是你安排好的吗?”
拥缚礼做了两手准备,两条路上都安排了杀手,这不稀奇。
可明明这场安排已经足够让单茸重伤,为什么拥缚礼还要亲身涉险呢?
单茸低下头,将拥缚礼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低声自言自语道:“就连这个世界的天道也要帮你吗?让我非欠你人情不可……”
噪杂虫鸣之下,单茸无端想到。
李书景,说好的有危险一定及时出现呢!
你小子果然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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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缚礼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然黑尽了。
他的意识还不甚清晰,因此在辨清周围形势之后,又兀自闭上了眼,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为何会流落到如今境地。
马车翻了,自己是追着阿姐摔出来的……
阿姐!
拥缚礼猛地清醒,不顾身上的疼痛,四处张望了一番。
他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到身上的衣物——和惯常穿的料子不同,身上盖着的这件分明是女子常用的布料,就着月光,拥缚礼眯着眼瞧了一阵,发现是单茸今日穿出门的那件鹅黄外衫。
少年一愣,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单茸可能会遇见的场景。
他扶着树,强撑着站起身,外衫被他牢牢抓在掌中。眼前应当是一处山谷凹地,长夜静谧,因而能听见周遭潺潺的流水声。
就目前情形而言,境况不算太坏,拥缚礼想。
虽说景象并不熟悉,可既然有水源,便能沿岸找到人家获救。只要听说是城中贵人家眷,将单茸送回去也是轻而易举。
只是,阿姐在哪里?
拥缚礼面上不显,心中莫名焦躁了几分。
一个女子独身在外,身上带着伤,甚至连外衫也没穿,倘若这山中有心怀不轨之徒……
他不愿再想下去,只是压着心中的急切,扶着树干,向河流的方向而去。
月华照山河,拨开最后一枝树杈,流水声也汹涌起来。拥缚礼看着河岸边的女子,背影映着明月光,正在垂手触摸河中那轮月亮。
冲着那道背影,拥缚礼迟疑道:“阿姐?”
那女子听见动静转头看来,一双水眸缱绻温柔,白衣胜雪间,如绰约仙人之姿,偏偏腰间负着一柄长剑,为她平添了几分英气。
她面上含笑,将散落在颊边的青丝拂到耳后,道:“小公子,好久不见。”
不是阿姐。
拥缚礼想。
而单茸本人此刻正在不远处,鬼鬼祟祟地扒在树后,偷瞄这边发生的事情,对着眼前的一幕疯狂感慨:不愧是女主,这样貌,这气质,真的秒了一切!
水岸边的女子并非洛神,而是原书中真正的女主——江祁玉。
原主在书里的大后期见过对方一次。
那段剧情已经到拥缚礼进宫称帝了,在原主极端的恋爱脑与内耗之中,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场景哪怕只有一次,也足够令她心痛终生。
无他,只因江祁玉的出厂配置实在太高了,在原书描写中完全是拥缚礼白月光般的存在,而且此次出场都自带仙气不说,个人魅力也相当出彩,难怪拥缚礼会对她念念不忘。
更何况,单茸记得,今日并不算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年拥家兔死狗烹,被皇帝以谋大逆罪名满门抄斩时,唯有拥缚礼逃了出去。
可手中既无权势,又无朋党的稚子面对皇权这一庞然大物,又如何螳臂当车?
天子近卫根本没有给年幼的拥缚礼太多躲藏的时间,他费尽心思想要将自己藏进山林之中,最后也不过短短两日,便被人搜了出来。
追兵就在身后,拥缚礼无能为力。
唯有眼前是万仞山崖,倘若要为自己选一条路,他情愿是自尽。
江祁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从崖壁上救下一步便要踏入深渊的拥缚礼,却不自觉将他推进了另一个深渊。
躲避追兵的途中,江祁玉告诉拥缚礼,“小公子,既然连死也不怕,何不转头,为自己拼一条生路呢?”
从后面的剧情上来看,这条生路是江祁玉给拥缚礼的,更是拥缚礼铺了千万尸山血海,为自己堆出来的。
好可怕的救赎剧情。
单茸捏着自己的下巴,视线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心中一片啧啧声。
“姑娘,怎么站着不动了,可是身体还有什么不适?”
正在心里琢磨着眼前剧情呢,单茸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这才想起,自己身后还跟了个人。
“啊,这位少侠,我要救的人,他好像已经自己走过来了。”单茸手足无措地回眸,冲着被自己叫来帮忙的好心人道。
半刻钟前,拥缚礼还躺在树林间时,单茸这身子骨尚且扶不动一个全无意识的人。
无奈之下,她只能独自沿着河岸,寻找周遭居住的人家,看能不能搭把手。
或许是天命如此,她没走上多少路,便看见了一间傍水而建的小木屋,里面正亮着一豆烛火,看上去有人居住。
单茸敲响了门,应门的便是眼前这位男子,听了她三言两语的叙述,又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单茸如今的落魄模样,这才放松了警惕,跟着单茸前来救人。
不曾想等单茸还没赶到树林中,便看见醒转的拥缚礼已经独自走了过来,还意外解锁了和原书女主再次相遇的桥段。
单茸听了自己半个救命恩人说的话,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怎样,是她错估了拥缚礼的身体状况,又带着别人走了这么长一段冤枉路,“抱歉抱歉,害你白跑一趟了。”
那人闻言,只是怔愣了一瞬,随后松了口气般,道:“那姑娘尽可安心了,他无碍便好,你二人还当真是心有灵犀。”
对方话中隐隐带有几分调侃之意,单茸脸上挂不住,自己和拥缚礼才不能有什么“心有灵犀”,不然可是大大地不方便跑路。
见那人转身欲走,单茸思绪回笼,赶紧拉住了对方黑袍的衣袖,“少侠,能否托你再帮个忙呢?”
两个人还在这找不着北的山坳之中,如何脱身回到官道上才是重中之重,既然拥缚礼现在能走动,那只消知道出去的路便是了。
那人点了点头,正待单茸道来时,忽然听见岸边人喊了一声:“师兄!”
语调轻快,嗓音温润。
单茸和身边的人一起回头,还不待她想明白这声“师兄”是在叫谁,便看见江祁玉带着笑意,向二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拥缚礼跟在她身后,同样看见了单茸,他也正要唤她“阿姐”,目光却落在单茸抓着陌生男子衣袖的那只手上。
不自觉间,拥缚礼的眸子沉了一瞬。
感受到拥缚礼不怀好意的目光,单茸指尖像是触了电,烫手一般赶紧松开了手。
布料从手上滑脱时,她无端在脑海中过了一段原书人物关系,随后忽然睁大了眼,又将手抓了回去:“少侠莫非是沈清砚?!”
那人感受着自己的衣袖被眼前的少女紧紧抓住,一时间失笑,问道:“姑娘难道认识我?”
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真的被自己歪打正着撞见了。
看来我锦鲤之名还在!
单茸心底暗爽一阵,忽然听见脑海中响起一道冰冷的电子音。
[系统:叮咚,恭喜宿主解锁重要人物!]
单茸:?
[单茸:等等,还真是男主?我记得书里说他是什么陌上少年白衣翩翩……虽然我见识不多,但也不是色盲吧,他这穿的不是黑衣服吗?]
[系统:目前正在推进男女主的隐藏主线,两个人在执行特殊任务,黑袍属于剧情需要。]
不是,再怎么剧情需要,正常人肯定也不能一眼看出来这是个白月光一样的人好吧?谁大晚上在小树林里穿夜行衣啊,怎么看怎么需要报官抓人吧!
单茸在心底疯狂腹诽,要不是江祁玉刚才喊出的那一声“师兄”,她是无论如何都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她那便宜老爹苦苦寻找,在书里也是名震一方的白衣侠客的。
不过既然遇上了,单茸便多了几分好奇。
她对沈清砚的印象仅仅存在于书面上的文字,就连原主也没见过的正派男主到底有多清风霁月,单茸很是想知道,因此目不转睛地端详起沈清砚的脸来。
这一看才知道,就和文字没有减弱江祁玉的清丽感一样,沈清砚也和那几行形容词长得一模一样。
月光霭霭,清晖洒在沈清砚眉间发梢,衬得他剑眉星目,偏生又多了几分疏离感,和江祁玉一样,都是天上谪仙一般的无双人物。
单茸的目光与心思全然落在眼前的沈清砚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江祁玉身后的拥缚礼看见她的模样时,脸色早已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