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奚元起床时看到江悯发来的消息:【你昨天和我说的事,是认真的吧?】
【还是怕你喝了酒,所以再问一遍,没别的意思。】
她看一眼窗外,昨夜没有拉窗帘,大雪过后的一片皑皑新白刺入眼中,像是重新刷上了一层厚实白漆。她想法仍很确定:【是。】
【考虑清楚了,你的事业,还有其他一切可能被影响到的地方。】
奚元也只有一两秒钟犹豫:【我考虑清楚了。】
她开玩笑:【江悯,你不会是不想和我结婚吧?】
对话框安静了很久,没有消息,一度让奚元有些心慌,怀疑自己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得有点大。
江悯果然回答得认真,似乎是斟酌了一会儿才说的:【你知道,从各种利益角度出发,现在完成这件事不合适。你更知道,即使还没有时机成熟来完成这个仪式,我一如既往爱你。但如果你考虑清楚了,就一切按照你说的来。】
奚元再次道:【我考虑清楚了。】
自从在心里将江恪拟定为凶手,奚元把事情从头至尾捋了很多遍。于是她记起了最开始那条最关键线索——陈淞媛的手机。
如果默认梁抒怀给出的情报正确,那么当晚江恪与陈淞媛共处一室,奚元设想,假若自己是江恪,已经使得陈淞媛坠楼,之后看到陈淞媛留下的手机会怎么做?答案当然是——随身带走,且永远保存在自己身边。
里面有他与陈淞媛的聊天记录,要想处理这部手机,让它有一点可能暴露在公众视野都可能留下新的证据或线索。兹事体大,但只要一直将它放在自己身边、绝对安全的地方,它就相当于人间蒸发。作为江恪这样一个足具实力且高傲自负的人,这个考虑应是首选。
奚元认为这一切都是小说给自己的提示。
这一条线串联起来后,成为了她所笃定的事实。
那么剩下的事只有一件:去查清楚真相,去为陈淞媛报仇。
无论Andrea还是陈淞媛,这个小说世界里的社会似乎和现实没两样。
如果这就是她来到这个小说的重要任务之一,她非常愿意效劳。
所以她要和江悯结婚。
她要亲自到江恪身边,直到有一天,将他的嘴脸公之于众。
让他声名狼藉,让他锒铛入狱,让他为永远都不能回到自己身边、回到这个世界里来的陈淞媛付出代价。
……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江悯得知了她想和他结婚的动机,会如何想她?
这是她无法去思考结果的事。
因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为陈淞媛报仇一定要完成,江悯那所谓的“事业”、“其他一切可能被影响到的地方”,都无关痛痒。
*
《褚慈传》在二月初正式杀青。
后来的拍摄时间里,奚元再没见过梁抒怀。只是遇到一小插曲。
某天杨天淇气急败坏地找到她,彼时只有她们二人,看来杨天淇是等了很久才等到她落单,杨天淇便像野猫一样扑到她面前大声质问:“奚元!那天在酒吧你和梁抒怀去洗手间做了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他现在要和我分手!你和他一直在保持联系是吧?”
“没有啊。”奚元还算淡定地摇头,尽量真诚又坦诚。
其实还带着无奈,因为她知道杨天淇根本就不会信。
“放屁!”
——果然。
杨天淇又在她耳边“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她自动屏蔽。思索良久,尽量拉回杨天淇的理智:“我说,难道你觉得梁抒怀会和你结婚吗?”
杨天淇果然沉默。
瞪着眼睛,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不知道奚元想说什么。
奚元继续道:“那不就是了。你心里也很清楚这个结果,不是吗?反正《褚慈传》你演成了,还指望梁抒怀跟你一辈子不成,难道你们两个是两情相悦不成?既然相互之间利用完了,那就江湖再见好聚好散好不好?”
“反正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梁抒怀那天找我是有点私事,但和你所想的男女之情无关。实话和你讲,我也有老板。不然你猜我怎么能接盘来演《褚慈传》?要是我真和梁抒怀有点什么,我老板知道能宰了我,我不要前途了?”
最后她拍拍杨天淇肩膀:“你也快点为自己的前途做新打算把。”
奚元说得很真诚,很中肯,杨天淇半信半疑。奚元趁她愣神之际走了,之后便再无瓜葛。
在《褚慈传》剧组的最后一段时间里风平浪静。
年关将至,奚元回到北城。在江悯的强烈邀请下没有回到自己公寓,而是住进了他的。她与江悯过上了一段恍如隔世、腻腻歪歪的生活。
杜锡红事件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主要是中间经历太多,将一段固定的时间拉长,奚元已经不怎么想起也不怎么在意了。在这段近半月的同居生活中,她和江悯没有隔阂,不谈工作,这样的无忧无虑仿佛又回到一开始那段快乐时光。
每天早上一起起床,一起洗漱,去健身房,或打打游戏,下午在床上相互抱着又昏昏沉沉睡去;而夜幕降临就是倾巢出动的时候,奚元又能和童梦真及李维霖一起玩了。多数是去酒吧之类的场所。只是总觉得少了陈淞媛,心里不免一阵阵暗痛。
现在她变成大明星,别提童梦真和李维霖有多疯。
李维霖与她许久不见,第一面就是一个箭步上前,恨不能跪拜在地:“参见女王陛下!女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奚元撇着嘴角,满脸嫌弃,但还是忍不住接了:“爱卿平身!”
童梦真见了要模仿,奚元立刻制止。可是堵不上她那张嘴。她在酒吧的动感音乐中鬼哭狼嚎:“奚元!我可是你的超话大粉!你根本不知道我把为你而建的粉丝账号经营得有多好!记得当初,当初,当初你被黑的时候……”
“对!对!”李维霖几个踉跄凑过来,“我和童梦真舌战群儒!你不知道,有的粉丝被攻击得受不了,感觉都要顶不住了,我和童梦真安慰得心力交瘁,最后干脆给他们发红包笼络人心……”
“能报销么?”童梦真终于还是跪下了,抱着奚元大腿,眼睛却是看向江悯,亮晶晶的。
这玩意儿真是势利眼一个。
于是奚元大为恼火:“拜托!你求求我好不好?我现在好歹也能挤入一线了……”要不是发生了陈淞媛事件,难免对她有所影响。她倒也不在意,甚至愿意为心中的原则和公道而放弃一切。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实则虚幻的世界里,名利都不过泡影,不值得沉醉。
在这里并没有大局可言,只不过一个小说里的时空。所以她能做到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一切从心走。
“那你给我报销啊!”童梦真大声道。
“我这不是回北城了吗?我天天带你白吃白玩还不行啊!”奚元不甘示弱地喊回去。童梦真果然心满意足、嬉皮笑脸地起身了。奚元生怕她再干出什么丢人举动,紧紧地把她按在自己身边沙发上。
于是几天下来聚会不断,也认识了不少新人,还叫了几名曾经留学回国的朋友。李维霖整个人都快疯了,说:“这才是过年好吗!我们每年都这么过好吗!”
又一晚,约在三里屯一家酒吧。这家酒吧新开的,奚元之前没听过,好像是北城某位大公子的作品,装潢风格倒很符合奚元胃口,是一派攻击感十分强烈的暗黑新中式风。整个内部以黑色为主,光线幽暗,天花板正中是一条银光闪闪的巨龙雕塑,气势逼人,张开着巨爪蜿蜒盘旋,且张着大口朝向厅中众人。当音乐与斑斓灯光一齐激荡开来,场内有种说不出的妖异氛围。
江悯包了酒吧正中间位置,桌子周围是一圈环形沙发。
时间来到近零点,童梦真喝高了,站到桌上,让奚元给她拍照片,结果怎样都不满意。谁让她今天穿了条粉裙子,和这里调调分明就不搭,奚元吐槽她。她愤怒地指着头顶那条银龙大声嚎叫:“老娘今天就不该穿粉色的裙子!谁让你们叫我穿粉色的!”
“谁让你穿粉色了?”奚元纳罕。
李维霖立刻说:“她喝高了。”然后费劲地将童梦真往桌下拽,冲奚元愁眉苦脸:“我的祖宗,你们两可真都是祖宗!你不知道她喝多了什么样啊?就会胡言乱语。”
“是啊是啊。”旁边一女生应和。
不吱声不要紧。她一搭腔,童梦真矛头立刻向她,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迅速将她瞄准,然后在许多人之间切换:“就是你,你,还有你,你也少不了!就是你们让我穿粉色裙子的,喏,你不也穿了粉色吗?我们不是商量好的吗?”
“好了好了!拍不出好看的照片根本就不是裙子颜色的错!你根本不知道黑色银色还有粉色搭起来有多好看!说白了,就是你整个人风格和这里不搭!这里适合中式大美女,而你就一小学鸡。”一女生大声反驳,更像是不想听童梦真继续说下去。
“你才是小学鸡!”童梦真马上喊。
奚元扶额。
她觉得眼前说话的人都像小学鸡。
身旁江悯瞥了她一眼。零点就要到了。
舞台上歌手突然换了人,是一位白胡子老外,奚元有点出乎意料。感觉其身上流淌着温柔气质,和之前这家酒吧所呈现的摇滚风格迥然不同。
春天般清新的前奏响起,并没等来与其外貌所形成的反差。他一开口,那温柔劲简直要酥掉人一身骨头,可是又好治愈。像在春天嫩绿嫩绿的草坪上奔跑,阳光明媚,真是美好,也真让人恍惚。奚元一下就出了神。整个酒吧也变得格外安静。灯光都变成粉色。
这粉色倒和童梦真裙子的颜色呼应上了。
奚元想说什么,可大家都听得那么陶醉,她不忍打破。
视线两旁突然出现更多的粉。
她惊讶看去,才发现是从二楼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气球。这么一环视,又发现酒吧四面多出了很多鲜花,全是同色系的粉色玫瑰。于是这个黑色空间渐渐被粉色淹没。周围人却都一言不发。以致她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难道这是酒吧固定的零点节目?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可是真的好漂亮……她看向童梦真,连她都能忍住不尖叫拍照?
却见童梦真被催眠一般,正如痴如醉地摇头晃脑,沉浸在这个梦一般的世界里。
……真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