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元放弃了做什么反应,一个人纳闷。歌曲唱到高潮。主唱温柔的声音中带入更多坚定与昂扬。
You are everything that my lifes, been missing,
你是我生命中的一切,
And now I can't believe that this is happening to me.
我到现在仍然难以相信有幸遇见你。
身旁的江悯慢慢站起。
奚元恍然大悟,但不敢面对,眼里更多是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眼里充满期待。
原来是这样啊,奚元懵懵地跟着起身。已经明白会发生什么,脑子却就是跟不上,空白的,嗡嗡作响。
只见江悯在自己眼前缓缓地单膝跪地。精致的黑色盒子里,躺着一颗硕大的、光芒闪耀的Harry Winston的Bridal Conture钻戒。它露出那一刻,奚元听见童梦真发出夸张的一声“哇”。然后她大概率被李维霖立刻捂上了嘴巴。
倒没人觉得她破坏氛围,奚元在这一声“哇”中清醒不少。低头看江悯,他说:“嫁给我吧,奚元。”
她应该是点头了吧,不记得了。当时整个人都僵硬的,那段时间不真实得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尊木偶,倒是没忘记伸出手,注视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滑到自己左手中指根。
“砰”的巨响在身边炸开,周围人才像是活了过来。
彩带在四处飞洒,落到所有人身上。酒吧中有了欢声笑语,奚元脸上也浮出笑容。在祝福中她继续听着这首歌,这首原来是为她而准备的歌。
心里所有温柔都流淌出来,那些藏在时间之海中的回忆碎片也浮现出来,她紧紧攥着江悯的手。
这首歌叫《From La to Rome(从洛杉矶到罗马)》,而他们是从芝加哥到北城。
她仰头看江悯,突然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发现他看自己的眼里有宠溺,有笑容,却全然没有她所期待的那种……
是什么呢?
她忽然愣了愣。
激情?喜悦?那种所谓的“娶到心爱的人,就像打了胜仗的勇士”的感觉?
好像只是扮演了一个“求婚者”角色,尽力完美地完成了一切。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矫情,大概是毒鸡汤看多了,笑着摇头,甩开这些奇怪的想法,继续和一众人欢乐。
明明是她提的想法,却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奚元,你名花有主了。奚元,你要结婚了。奚元,你要和一个男人共度余生了。奚元,你好像要真真正正地变成个大人、多担负起一些责任了。
*
奚元,你的计划也终于可以拉开序幕了。
江悯求完婚,娱乐圈暂时没什么消息,倒是双方的家长知道了。奚元觉得,江悯可能在求婚前就已经“摆平”了双方家庭。
时过境迁,经历了这么多大起大落,两人的父母一直知道两人在一起,对这段姻缘已再无阻挠的心气。甚至无可奈何。
是啊,本各自有着婚约,奚元即使被关禁闭,以至于离家出走、顶着巨大的压力进娱乐圈;江悯的未婚妻直接追到芝加哥,他这样一个人,却在圈内顶着这样的感情舆论与人交往,而后冒着满盘皆输一无所有的代价经营北城文化、投资《神话》……两人即使如此也要重新相聚,到底还有什么能阻挠这两位祖宗?
奚元印象很深刻,她曾经读过一篇文章,里面提到:这是一个诱惑很多的时代,两个人要想分开是件容易的事;但这也是一个无比幸运的时代,若两个人执意在一起,就真的可以在一起一辈子。
她偶然翻起自己ins,那个专门记录她和江悯之间点点滴滴的账号。回首这么长时间,他们竟真的这样一天一天、一步一步地走到这里,连她自己都要感动了。
再说她和江悯的家世并不悬殊。就算在上层有差距,她毕竟是家里独女,而江悯不是独子,从那些长辈的利益角度考虑他娶她不委屈。
而到如今这份儿上,两人年龄在长辈眼里也差不多了。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最后两家竟闹了个无可奈何、接受现实后哭笑不得又其乐融融的场面。
……
江悯求完婚第二天,奚元就接到了母亲电话。电话里的女人声音温和,仿佛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奚元清楚,这是成年人必备的演技与心胸。母亲说快过年了,叫奚元回家吃饭待几天,奚元答应了。
恋恋不舍地和江悯告别,她一直戴着那颗夺目耀眼的钻戒。江悯将她送到她家宅院,她俏皮地对他晃晃手指,说:“我等着你娶我哦!”
他笑着抱了抱她:“年后见。”
“年后见。”
家里的一切都很和谐。
年是在老家过的,和许多亲戚一起。他们见了奚元都相当新鲜,很热情地对她嘘寒问暖、问东问西,也不避讳对娱乐圈里的事感兴趣。同时恭喜她马上要成就一番美满的婚姻了。
奚元不免有些唏嘘。
这些亲戚她并不熟。
在提及娱乐圈时,他们的语气和态度里没半点鄙夷。在说到她与江悯这段关系时,她和他之间的一系列事——例如她为他打过一个孩子,这在北城几乎曾是个不可声张但人尽皆知的笑话,但如今即将和江家结为姻亲,他们都竭尽所能地送上最真挚祝福。
都是因为她在娱乐圈中光彩夺目,江家的势力数一数二。
真是人情冷暖,变幻莫测。
这也是奚元难得在家里过的一个安定的春节。
刚过完初一,奚元就接到江悯邀请,让她去他家小住几天。奚元有了猜测,但不敢相信,询问他:“去你的公寓?”
“是去我家。”他笑。
“你家?”
“我家。”
“你家?”
……
“难得我父亲在家几天,就见个面吧。”他最后温和地说。
奚元当然无法拒绝。
但心里忐忑不安,挂电话后仍能感受到自己心脏“怦”、“怦”、“怦”……那么清晰而有节奏感地跳着。让她想起那种古老墙上钟表里的小鸟,每当报时就从钟表里弹出,她的心脏现在大抵如此。不禁自嘲,当初和江悯见面也没紧张成这样吧。
毕竟要融入另一个家庭,毕竟是对方长辈。
他们对自己的印象会是怎样,相处起来又是怎样……想想真难免让人局促。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她向母亲说了这件事。
母亲倒没惊讶,立刻同意了。
奚元一度怀疑,是不是两家父母都已经商量好,江悯只是来通知自己的。那她再没什么好说。
母亲欲言又止。还是在她要离开时将她叫住:“奚元啊。”
“……嗯?”
奚元站住,转回身,很认真地注视。
其语重心长道:“你也清楚,一开始我们不愿意你去江家。江家水深,我们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总想让你安安稳稳地度余生,别那么冒险。但既然你们感情这么深……唉,但感情这东西,谁又说得准呢?总是会变的,你也别太单纯,别在某一天松懈了,完全卸下防备,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我说话中肯,你懂吗?”
奚元还没有表示,她又叹一口气:“你肯定懂。”
“其实你也不傻,要不然你怎么能自己去娱乐圈闯荡到如今这地位?父母可以帮你风风光光地嫁到江家,但父母帮不了你一辈子,以后的路也要多靠你自己判断。”
苦口婆心。
父母对女儿之心,不过如此。
奚元点点头,拉起面前这个女人的手,用力握了握,感谢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那样倒显得生疏,最后也只能汇作一句:“妈,你放心吧。”
初三那天,奚元收拾好东西,由江悯接去了他家。是一座大隐于市、坐落于北城一座山上的大宅院。不仅他父母在,江恪,乃至梁抒怀都在。
既然在江家,从今往后就叫他“江英鹤”好了,她心想。
穿了身得体衣服,化上了清丽妆容,奚元与他们在一楼的长桌餐厅共进晚餐。
她一直沉浸在面见长辈的紧张中,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分外小心。
之前只见过江悯母亲,还是在芝加哥与江悯分别时。那时江悯的母亲只为拆散他俩,虽然表面功夫到位,实际态度冷硬。相比之下,如今可以算得上和善了。
倒是江悯父亲,他显然是一位不用动脑想就知道多么厉害的角色,可谓叱咤商圈,触及世界,在这么一个家庭里却表现出格外幽默随和的形象。与家人聊天之余,他漫不经心问着奚元一些简单问题,还瞟一眼她手指,开玩笑说:“这戒指挺漂亮啊。”
弄得奚元脸上发红。
他又感叹道:“没想到历经波折,最后却是老二先娶上老婆了,啊?”
一桌人哄笑,江父说完刻意看一眼江恪。
对,江恪。
……
自从坐到这长桌旁,奚元就不敢看他一眼。
怕自己恨得牙痒痒,怕自己失态,被看出端倪。她恨不能将他给千刀万剐。
就算坐在对面的江英鹤知晓一切,总是用一副看戏的眼神逗她,她也无心理会。
直到江父这句玩笑,意指江恪年近三十却还在感情的事上没什么水花,众人都看向他,奚元才不得不看他。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她永远忘不了。
尤其在得知江恪是凶手后,那张脸就像梦魇一样缠在她心里。那深黑的眉,狭长的刀锋般的眼,里面藏着会吃人的鬼。
她甚至痛恨他容貌中长得像江悯的那几分。那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是江悯的亲哥哥。
每每这时,她又会想到陈淞媛。
她那明媚的笑,脆生生的音色,她和自己录制综艺时的那段快乐的时光,阳光下白皙的脸,流下的一颗晶莹剔透的小汗珠,飞到空气中,两个人睡在一起时偷笑着说的那些悄悄话,她手指指腹碰触自己时的冰凉和柔软……她的心一阵绞痛。
没想到这么多人看他,他江恪竟稍稍偏过头来,扫奚元一眼。让奚元在心里的一个激灵中回过神来。
瞬间收起眼里太过锐利的恨意,只是平平淡淡、带着些不爽地瞥他。
毕竟抛开陈淞媛的事不谈,他们曾见过的,也算有点交集,也算本就互相看不顺眼。
奚元忽然意识到,从江恪角度来看,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就是陈淞媛事件的凶手,所以现在对她应该没多高警惕。
她和江悯成婚、来到他家也算顺理成章,江恪应该还没料到有江英鹤从中作梗,让事情进展得如此之快,让她已经对陈淞媛那部手机虎视眈眈。
一想到陈淞媛手机现在多半就在这座宅子中,在他江恪相关的某个房间中,奚元心脏就不受控地又突突跳起来。
她眼里又不自觉带上攻击性。收回目光,对上对面江英鹤的嬉皮笑脸。
再默默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
从面见长辈的紧张中跳脱出来,开始在心里想下一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