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练到了辰时,门外忽然有太监喊话,陛下到了。
这两位嬷嬷吓得脸都白了,也不坐着喝茶了,立即站了起来,紧张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那柳条也被她们藏到了袖子里。
皇帝很快就进来了,见到白玥伏跪在地上,亲自把她扶起来,道:“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白玥道:“两位嬷嬷教了我才知道之前行礼都是错的。”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那两位嬷嬷,道:“谁让你们来的?”
两位嬷嬷紧张得直打颤,忙道:“回陛下,是皇贵妃娘娘让奴婢来的。”
她们跟着皇贵妃这么久,也没见过几次皇帝,没想到才到白玥这里,皇帝就来了。又想到刚才她们两个折腾白玥这么久,心里更是害怕。
果然,皇帝很快就看到了白玥手上被烫红的地方,他顿时沉下脸,拉起她的手问:“这是怎么弄得?”
白玥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缩回手,但皇帝却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白玥只好道:“刚才我端茶,不小心倒在手上了。”
但皇帝见多识广,他敏锐地觉得不对劲,问她:“好端端为何会倾倒?是不是下人刁难你了?”
白玥忙道:“没有、没有!是我自己练的不好。”
皇帝皱起眉,道:“练什么?”
他这一问,两个嬷嬷脸色更白了。
白玥道:“练宫里的规矩,我既然入了宫,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惹别人笑话,还给父皇丢脸。幸好皇贵妃娘娘派了两位嬷嬷来教导我。”
皇帝沉默片刻,对跪在一旁的流萤和画眉道:“她们两个怎么教你主子的,一五一十地给我说。”
流萤和画眉哪敢隐瞒,她们本就是皇帝亲自挑选的人,自然不会为皇贵妃隐瞒,当即就把两个嬷嬷的所作所为都说了。
皇帝拉起白玥的手心一看,果然有好几道红色印子,顿时大怒。
“朕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被你们两个贱婢这样欺负!来人!给我拉出去杖毙!”
两个嬷嬷吓得大惊失色,拼命求饶,但无济于事,被人拖着往外走。
白玥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为这点小事要杀人,登时脸色发白,对皇帝道:“父皇,我没什么事,罚罚她们就是了,不用杀了她们。”
皇帝气得双目发红,但看到她害怕的样子,又强忍着怒火,到底是舍不得她害怕,便道:“把她们打五十大板,扔出宫去!”
然后,他又道:“皇贵妃纵容刁奴,禁足三月!”
白玥还想再求情,却被皇帝制止:“朕知道你心软,但她们几人必须受罚。”
皇帝又让人立即宣太医,给白玥医治。
白玥在楚家受的王氏的教训可比这严重多了,从未有人为她这般出头,也从未有人为了她一点点小伤生气成这样。
她的心像是被暖流包围着,又柔又暖。原来被人爱,竟是这种感觉。
太医给她涂了药膏,说并无大碍,皇帝才从焦躁的情绪中渐渐平静下来。
他心疼地对她道:“以后记住,谁都不能伤你一分一毫,谁再敢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立即派人来告诉朕!”
白玥对他笑笑,轻轻晃晃他的手道:“父皇,您别生气了,玥儿知道了。”
景灏帝见她乖巧可人的模样,怒意顿时消了,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呀。”
白玥道:“玥儿明白父皇是因为在意我,才这么生气。但是玥儿想让父皇高兴。我不过一点小伤,不值得父皇这般的。”
景灏帝把她揽在怀里,叹了口气,道:“你的性子太善、太软。朕真怕你要受委屈,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朕。”
白玥靠在他怀里,声音绵软,撒娇似地说:“玥儿知道父皇疼我。”
景灏帝见她这么可人疼,心都要化了,只想把她宠到天上去。
摸着她的头道:“放心吧,有父皇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皇贵妃竟然因为这点事被禁足,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这后宫还是第一次发生,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了皇上有多看重这位新公主,就连宫外也多有传言。
从此以后,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再无人敢看轻这位新来的公主,都抢着巴结永春宫。
宫外的命妇贵女们亦是想方设法地想攀附上这位新公主,想尽办法地打听消息。
只是,白玥并没想到,皇贵妃在宫里树大根深,此事一出,她便与皇贵妃这边的人结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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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玥过了几日舒坦日子,到了正月初七,宫里专为公主开设的常青书院开始上课,她便不能再清闲下去,得跟着一道去读书。
其实以她的年纪读书已经是偏大了,只是她从未上过学,因为楚知禹的缘故,对读书一事心向往之。
常青书院位于重华宫中,进了重华宫一路向内走,后院正殿叫作翠云馆,两侧各有耳房和东西配殿。翠云馆面阔五间,进深一间,黄琉璃瓦硬山顶,殿内黑漆描金装修,很是精美。东次间上挂着一块匾,写着“常青书院”四个大字。
白玥进来书院,发现几位公主都还未到,她是来的最早的,便挑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
坐下后,她把笔墨书本都拿出来摆好,就坐在凳子上等其他人来。
最先到的是五公主,她年龄最小,才十一岁,脸蛋圆圆的很是可爱,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皇家宗室里的姑娘,是给五公主做伴读的。
在白玥看来她们两个就是个小孩子,她笑着对她们打招呼。
“三妹妹,还有这位妹妹,你们来了。”
但五公主见了她表情却很是古怪,她勉强扬了扬嘴角,回了句:“二姐姐好。”
五公主说完就快步走到前面座位上去了,很明显不想与白玥多说话。
白玥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心里疑惑不解,她可没有得罪这位小妹,她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这是怎么了?
接下来来的是四公主和她的伴读,四公主一身水蓝色衣裙,外搭月白色褙子,发饰也很简单,只用了青玉发簪和一对青玉耳铛,很是清秀雅致。
但她见了白玥也是十分冷淡,眼神直接越过了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白玥心里愈发地不解起来,她们不过是皇女,不是皇子,不存在话本里写的争权夺势的情况,她们为何这般厌恶自己呢?
最后到的是三公主和她的伴读,三公主在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出了对白玥的敌意,今日见了她更甚,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她直接问白玥:“你怎么来了?”
白玥原本准备要表达善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半天才道:“父皇让我来一起读书。”
三公主白薇澜嗤笑一声,道:“你学的懂吗?该不会连字都不认识吧?”
饶是白玥脾气再好也有些生气了,她沉声道:“妹妹放心,字我还是认得的,不会的东西我多花些时间,也会努力跟上的。”
但白薇澜却不放过她,眼中满满的恶意快要溢出来,对她道:“你就算学会了又怎么样?你都多大了?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跟我们十几岁的一起上学,你不觉得丢人吗?”
白玥脸登时红了,她想了想,道:“学东西也分年龄的吗?不是应当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吗?”
白薇澜冷笑几声,道:“只是我们不想和你这种下堂妇一起上学,污了我们的名声!”
白玥一听,只觉得两眼发昏,她没想到她和楚知禹的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还被人当面说出来。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位身穿藏蓝色官服,头戴幞头的女官,正是负责教导公主们的女夫子。
早就有人告诉过她白玥会来,所以见了白玥她并不惊讶,吩咐众人坐下上课。
白玥跟着坐下,她强压下着眼眶的泪花,努力平复情绪。
她知道白薇澜是皇贵妃的女儿,只怕是因为皇贵妃被禁足一事怨怼自己。
可此事并不是她的错,她实在不知为何她一来,她们母女二人都对她如此敌视。
好在女夫子稳重舒缓的讲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女夫子木琳是雍国闻名的才女,出身书香世家,父兄皆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她自小受家中熏陶,学识深厚。
她讲起书来引经据典,深入简出,虽然讲得是很基础的内容,却也生动有趣,白玥很快就被吸引了,把刚才被欺负的事暂且忘记。
讲书、背书、写字,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白玥很喜欢上学,学习简单、纯粹,将思绪沉入书中,学习古人的智慧,开阔自己的眼界,确实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公主们的课只上半天,下午就可以自行回宫。
放了学,白薇澜她们几人似乎有事,斜着眼看了她几眼就带着人走了,没有再继续针对她。
白玥收拾好自己的书本东西带着流萤和画眉二人向永春宫走去。
正走着,流萤道:“公主,三公主这样对您,您可以去告诉陛下,让陛下给您出气!”
画眉也道:“就是!如今宫里谁不知道陛下有多宠您,她们还敢这般对您!就该让陛下好好罚她们!”
白玥看着一旁的一枝红梅,轻轻摇摇头,道:“倒也不必如此,我乍然入宫,父皇又对我这般上心,她们有些怨言也是正常,过些日子就好了。”
流萤道:“公主,您就是心太善了。三公主的生母是皇贵妃娘娘,她往日里仗着皇贵妃娘娘,在宫里向来跋扈,谁都得让她三分。这次皇贵妃娘娘被禁足一事,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画眉也道:“是啊,公主。您不如告诉陛下她的所作所为,让陛下罚她一顿,她可能还会有些顾及收敛呢。公主您心善,可这宫里可是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您不想害人,可别人却想害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