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姚依柠就感受到了相同的回应,被牵着塞进了车里。
受地形和人群拥挤的限制,她在混乱中坐到了沈立钧常坐的位置上,两人也没有把手分开。
刚见到沈立钧时,她还能兴奋地一边比划一边叽叽喳喳描述庭审上的精彩瞬间,现在想说的话都堆在心里,堵在喉中,愣是一句也挤不出来。
工作经验丰富到获得了两辈子的平坦仕途,代价则是牺牲掉了恋爱经验值。
姚依柠感觉自己现在比听到庭审结果时还要激动:他是不是忘了手还牵在一起啊,那我呼吸放轻一点好了,只要不让他注意到,自己就能再多牵一会儿了。
话说他的手好大,姚依柠偷偷瞥向两人中间的位置,看着自己被完全包裹的手,还热乎乎的,他火力好旺啊,冬天是不是也不怕冷。
姚依柠试图细细感受,没能在掌心里感受到小说里常常出现的“薄茧”描述,相反她觉得还挺柔软的,手感不错,应该归功于他健身时不怎么举铁。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姚依柠被吓了一小跳,人跟着抖了抖。
唉,可惜。不过这个电话还是来得挺及时的,她现在偷偷牵着人家的手不放,看上去跟早恋的小学生似的。
成年人姚依柠有点小尴尬,松开自己的手作势抽回,放沈立钧去接电话,却受到了更加紧密的禁锢。
沈立钧握着她已然放松力道的手,用另一只手接起电话。
姚依柠将头转向一边,轻轻将额头贴上车窗,试图降低自己刚刚又燃起来的热度。
他肯定是去报班进修了吧!怎么这么会啊!自己就这么被他牵着鼻子走,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应该让他求而不得,才会更珍惜吧……
“李董。”
被低沉男声吐出来的两个字,比北极冰川的降温效果还要好。
姚依柠还记得那天不分青红皂白,只为公司利益,就把所有脏水泼到她身上的李坤,以及他脸上不屑的神态。
瞬间清醒的姚依柠跟猫头鹰似的又把转头180度转回去,试图从沈立钧的脸上看出谈话内容。
“嗯。嗯。”
“是。我马上去。”
沈立钧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做了几句简短的应对。
一想到沈立钧还要装模作样和这种人虚与委蛇,姚依柠刚放松下来的手重新握住了沈立钧的。
沈立钧瞄了眼两人一直牵在一起的手,她重新握住了自己,幸好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放开。
担心姚依柠被这通电话勾起不愉快的记忆,挂掉电话的沈立钧安慰道:“别担心,我向你保证,下一个就是他了。”
李坤在得知一审结果后,便让沈立钧去他和方雅云的住处找他,吩咐到一半,他又想躲开方雅云的“监视”,便约了他去某处会所。
会所的装潢和华市的明月居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这地方从地砖到天花板都涂着金色,沈立钧在被衣着暴/露的女侍者引去别间的路上,在九曲十八弯的走廊两侧见到了陈列着的无数宝石。
这样极端的两个人,即使为了同一个目的结合,也注定要分道扬镳。沈立钧没忍住心下腹诽,千万不能让姚依柠见到这样的地方。
“你过来,”看到沈立钧进来,坤坐在紫金色沙发里的李坤不动如山,“我跟你说一下集团接下来的规划。”
李坤脸上的烫伤好了不少,结痂已经脱落,只剩下一些深深浅浅的印记。唯一明显的就是他额角上的白色纱布,那是被李运泽用保温杯砸出来的轻微伤,当初看到伤情鉴定时,李坤一边捂着脑袋一边破口大骂,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
这一家人的荒诞埋在沈立钧的心底,根系深深植入,一次次滋生出破釜沉舟的枝条,又被他一次次狠心修剪,终于长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他屏退侍者,一个人走到李坤对面坐下。
桌上摆着几瓶酒液,李坤在他过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他受伤后就没碰过酒,方雅云也不让他在她的房子里搞出酒臭味,今天出来,除了跟沈立钧交代事情,他还要过了酒瘾。
“咱们父子俩很久没喝过了,来来来,过来陪爸爸喝两杯。”
李坤捂着那片雪白的纱布,垂着头给自己倒酒。
“运泽那孩子虽然混蛋,但也是我的孩子,真把他送进去,我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恶心。
“你是哥哥,你们兄弟是手足,爸爸知道你替我做着件事,心里肯定也不痛快。”
令人作呕。
“你方阿姨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让你离开了沪市,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无能,没能在棠华去世后照顾好你。”
“我要嘉百集团55%的股份。”进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沈立钧开了口。
古井无波的声音砸在李坤受了伤的脑袋上,把他的酒醉砸醒了大半。
“你……”眉间的皮肤被他皱眉的动作挤出一些油光,“你再说一遍?”李坤用从酒捞出来的眼珠,模糊地看向沈立钧。
闻到扑面的酒气,沈立钧愈发怀念几十分钟前还在身边的姚依柠,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liam。”
听到这个名字,酒精被李坤的胆子挤出每一颗毛孔,鹰一样凌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垂眸的沈立钧。
“你是、怎么知道……”
沈立钧不满地向后靠了靠,避开李坤喷过来的臭气:“李董真的以为我会向你坦白我是如何得知这个,连方雅云也不知道的,你的秘密的吗?”
曾经令李坤洋洋得意的老底就这样被轻易揭开,重视利益最大化的思维迫使他思考应对危机的措施。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沈立钧把这件事告诉方雅云,不然他这辈子的产业就要拱手送给那个女人了!
该死的!肯定是那个洋妞跟人炫耀时暴露了他的信息!
与candy情意绵绵时的美好回忆同酒精一起排出身体,曾经的春风得意在此刻全转换为了悔不当初。
“逆子!你这是在威胁你老子吗!”
他端出上位者的架势,血丝爬上那双能把人刺穿的眼睛:“立钧!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告诉方雅云!”
摘下了虚伪面具的李坤看起来顺眼多了,沈立钧淡定的坚持他的要求:“55%,少0.01%我都不保证她不会知道。”
露出锋芒的沈立钧令李坤感到陌生,或者说,他从来就没真正认识过自己的这个儿子。
“你我共享一个秘密,”银框眼镜在散发着金钱气息的灯光照射下,泛出丝丝寒意,沈立钧抬眸,两双相似的黑眸针锋相对,“况且主动权掌握在我的手里,李董不拿出诚意,我很难办啊。”
李坤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方雅云是对的,那个在地上爬着学步的小崽子终于还是亲手来毁掉他们了。
他不知道沈立钧对他和方雅云的婚前协议了解到什么程度,但此时也顾不上了解那么多。私生子的事他可以拿来威胁自己,也可以拿去和方雅云谈判。
嘉百是他打下来的江山,连沈棠华都没从他手里得到过一星半点的股份,他绝对不可能全权交给方雅云!
李坤的屁股在沙发里左右摆动,手指隔着纱布扣挠伤口:
“立钧,爸爸知道你没有安全感,我可以立遗嘱,谁都不会抢了你的东西,我的遗产都会是你的。”
“你之前一直在华市待着,肯定还不熟悉总部的情况,没关系,爸爸带着你一点点了解,肯定不会再让别人抢了你的东西。咱们可是亲生父子,没有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李坤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沈立钧却充耳不闻。
二十年前的他,还会想要跑来沪市,跑到李坤身前,质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丢到一千多公里外的地方。后来长大了一点,他也曾幻想过向他们问个清楚,自己到底算什么东西。
再后来,到了现在,所有他想要得到的解释,都被他自己在漫长的时间中寻到了答案。
随着沈立钧起身,李坤看到那双本应和他一样藏不住锋芒的眸子,此时却像极了一位温婉的故人。
沈立钧低沉的语气沉静如水:“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希望李董不要忘了出席明日的股东大会,今天就不打扰了。”
“姓沈的!”
李坤胸口剧烈起伏,他征战商场几十年,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威胁。人到中年,居然被亲儿子阴了一道!
“你给老子站住!老子能把李运泽送到监狱,也能把他捞出来!你信不信我把你也送进去!”
回复他的只有别间大门关上的咔哒声。
“怎么样?怎么样?”
听到门锁开启的声音,姚依柠踩着拖鞋一路冲刺滑铲,在玄关前扶着柜子站定,琥珀色杏眼里盈满了好奇与期待。
沈立钧边脱沾染了酒气的外套,边回答:“不算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会有好消息的。”
“你又这样!”姚依柠咬了咬刚涂上果味润唇膏的嘴巴,不满道:“天大的事都自己憋着,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就不能说出来让我也知道吗?”
她关心的话让他心里酸酸胀胀,外套被随手丢在一边,沈立钧向前半步。极具压迫感的身体让姚依柠忍不住后退,后腰贴上柜子边缘,坚硬的前后夹击令她上一秒还在抱怨的心变得慌乱。
“依柠说得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