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杜柏承第一次看到邬夜哭。
梨花带雨,别有一番美丽春情在。与平日霜颜若雪的样子,仿若两人。
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瞧自己的手指不顶用,又拿了帕子来擦。不想越擦邬夜哭得越起劲,好似江河决堤,源源不断没个完。
杜柏承耐心耗尽,威胁说:“再哭,信不信我把大家都叫上来看?”
邬夜瞪着一双秋水般湿润的红瞳,哽咽着:“你敢~”
杜柏承当即朝着外面喊:“明——”
邬夜忙坐起身一把捂住杜柏承的嘴,不小心牵动后背伤处,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变了,“嘶~”
杜柏承扶着他重新躺好,“大夫说你是咬破口腔内壁出的血,咳咳~并无内伤。至于外伤也无大碍,好好涂药很快就好,也不会留疤。只是你郁气久结于心,这一点需要格外注意,凡事得往开了想才好。”
杜柏承将药递给邬夜,“你身上的擦伤需要处理,咳咳~要不要帮忙?”
邬夜没好气:“你觉得呢?”神情还有点委屈。
杜柏承却挑挑眉说:“你这么厉害,我想大可不必。”
邬夜美眸一瞪,手掌撑床又要往起坐——
早有防备的杜柏承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解开他腰带。外衫敞落,露出里面青色的内衫,脱掉后,便只剩一层洁白的中衣——是小褂和绸裤的样式,分为上下两件。
夫夫俩对视。
一个反手拉住床帐道:“咳咳~自己脱了。”
一个红着眼睛红着脸,咬着细白的牙齿凶巴巴地问:“杜柏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杜柏承微微歪头,似是不明白让他自己脱衣服,和自己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邬夜心里嗔他一句书呆子,将杜柏承的手拉到自己的衣襟处,偏过头道:“你给我脱……”
从来都是别人伺候照顾杜柏承,杜柏承从未有过照顾别人的经验,尤其是邬夜这样的伤患。
杜柏承抽回手道:“你自己脱吧,我不知道你伤在何处,咳咳~再弄疼了你。”
邬夜又把他的手拉回来,坚持说:“没关系,我伤得这么厉害,实在没力气。”
“……那你忍着点。”
“嗯。”
杜柏承伸手解他衣带,“伤在何处?”
邬夜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双肘和后背。”
杜柏承颔首,手指轻挑揭开邬夜衣襟。入目是他精致漂亮的锁骨,和大片洁白如玉的细腻肌肤。以及,他右侧肩膀上那个特别显眼的绯色齿印。
“咳咳~这印子怎么还在?”
“什么?”
杜柏承隔空一指,“你没涂药?”
邬夜偏头去看——是之前他把杜柏承劈晕那次,两人发生言语冲撞,杜柏承下死口在他肩膀上咬的牙齿印。事后他故意没有用药,齿印自己慢慢愈合后,就留下了绯红色的疤痕。布在雪白的肌肤上,艳丽又狰狞。
邬夜对杜柏承留在自己身上的这个暧昧印章很喜欢,问他:“特意留下来的,漂亮吗?”
杜柏承歪头,“你是不是有病?”
邬夜勾唇:“等你病好长胖了,我也要在你肩膀上咬一个,正好凑一对。”
“有病!”
未免弄疼邬夜让他本就有病的脑袋病的更加严重,杜柏承找了一把剪刀来,从袖口向上裁开。果然看到邬夜的双肘擦伤严重。
尤其是后背,被香炉撞出拳头大的一团黑紫来,破皮渗血。黑红的淤血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看着好不可怖。
“咳咳~腿伤着没?”
“嗯……”
绸裤宽松,好脱也不必担心碰到伤口。
比较尴尬的是,这时代没有内裤,杜柏承把邬夜的绸裤一脱,他漂亮的人鱼线和隐秘的三角地带,便全部暴露无疑。
虽然过去两人赤.裸相拥很多次,但杜柏承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邬夜的身体。
——入目之处,无不年轻,饱满,骨肉匀称且线条漂亮。蕴含着他时刻都在向往的健□□机与活力。
帐中昏暗,杜柏承居高临下的目光,却无比具有穿透力。
邬夜抬起一只胳膊挡住脸,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床单。拼尽了所有的脸皮和勇气,才在羞耻心快要爆炸的情况下,没有蜷起身体把自己藏起来。
只从他那双脚绷直,十根雪白圆润的脚趾头紧紧蜷缩起来的样子看,他的内心,一点都不如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这般镇定平静。
好在杜柏承的目光很快就被他膝盖的伤吸引去,轻咳着说:“你被郭凌踢到的这条腿,擦伤严重,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刚才应该让大夫看看的……咳咳~”
这是邬夜第二次听到杜柏承说要让大夫看自己的身体。
第一次他没同意,大夫也拒绝了。刚才当着大夫的面,他也忍着没说什么。现在听杜柏承还敢提,当即再也忍不住,放下挡在脸上的胳膊,语气有些危险的问他:“你就这么巴不得别的男人看我吗?”
杜柏承:“???”
邬夜厉声:“说话!”
杜柏承很无语:“我说的是,让大夫看你的伤,咳咳~你扯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夫不是男的?”
“不是,你是不是真的伤到脑子了?”
“我看你才是伤到脑子了!我是你夫郎,你难道不应该特别在意我的贞洁?对我的身体!我的心!保持绝对高强度的占有欲吗?”
杜柏承一个倒仰。
心说什么是占有欲?
邬夜这样的就是——他不仅要对自己占有欲强烈,居然还要求自己,对他保持同样病态的占有欲。
杜柏承一把扯掉邬夜头上抹额,扔在地上友情提醒道:“以后别再缠着这裹脚布,精神容易出问题。”
邬夜皱眉:“那是抹额,什么裹脚布?你真的是脑袋有问题!”
杜柏承和他三观不同,话不投机半句多。捂唇轻咳缓了半天,问道:“你上次给我贴的那膏药在哪买的?你膝盖和后背的伤,咳咳~光涂药怕是不顶用。”
邬夜还在纠缠:“别给我岔开话题,你——”
杜柏承扯开床帐扭头就走。
邬夜气得捶床:“杜柏承!你给我回来!”
杜柏承面沉如水下了楼,叫来明月和明霜问那膏药。
俩丫头对视一眼,满面迷茫:“姑爷,什么膏药?”
“就他把我打晕那次,给我脖子上贴的那个……”
“哦~姑爷,那膏药应该是舅爷给主子的。听说是皇帝赏的大内之物,一共也才三贴,买不到的。”
杜柏承心道原来是大内之物,怪不得那么有效。当即让阿诚掉船回岸,对俩丫头道:“你们现在就回去找,咳咳~我记得他是从内室一个箱子里拿出来的……”
待俩丫头一走,听到他们谈话的杜庭芳很是狐疑的问:“夜哥儿不是头疼吗?怎么又要膏药?膏药不是治伤的吗?啊?”
杜柏承还没来得及开口,楼上便传来“啪!”一声杯盏碎地的声音。
杜柏承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和自家娘亲道:“这膏药就是专门往这贴的。咳咳~他应该是想喝水,晕的拿不住杯了,我去看看。”
等他上楼,又是一个白玉盏从门内飞出来。
邬夜哑着嗓子:“杜柏承~你给我进来。”
杜柏承往外面赏景的软榻上一歪,道:“你再泼,信不信我把娘叫上来,咳咳~让你把这几天好不容易在她老人家心里积累起来的好感,咳咳~全败光?”
“杜柏承,”邬夜压抑着声音:“你不是要帮我抹药吗?还不快进来,我好疼的。”
“疼还不赶快自己抹。”
“杜柏承!你给我赶快滚进来!听到没有!”
“那你先给我滚出来,咳咳~我也好学习学习。”
邬夜衣服都被剪成碎布了,干气出不来,恶狠狠丢出一句:“杜柏承你给我等着!”终于没声了。
杜柏承也不理他,拿出那本泛黄发旧的《乾清官员概要》。按目录,径直翻到刘玉楼那页,一字一句认真看起来——
刘玉楼,字润之。南州溪水镇人士。
他自幼父母双亡,由姐姐抚养长大。是乾清二十五年的文武双状元。年仅二十,便名动天下,成为天子近臣。自此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坐到了二品大员的位置……
杜柏承越看,眉头皱的越是深。
他又翻到郭长青那页。好巧不巧,正好是缺页。泛黄残缺的页面上,只依稀有一句——满门勋贵,谢正的得意门生。
“谢正……”
杜柏承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翻到谢正那页看——三朝元老,帝王之师。履历长长好几页,比刘玉楼的还漂亮。
但杜柏承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这谢正已经致仕还乡,马上就要回溪水镇来养老了。
随即又想到昨晚谢师宴上,郭长青愁眉不展的样子。猜测着,自家老师是否也在因谢正致仕这件事,而烦恼呢?
杜柏承再次翻到刘玉楼那页,从头到尾找了一遍,却没找到他的老师是谁。
此刻天色渐晚,凉风拂面,隐约还夹杂着牛毛般的细细雨丝。
杜柏承合上书,倚着船栏望向人头攒动的渡口,看着岸上越亮越多的灯火,一遍遍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首先是要和高汉光打听乾清二十五年主持进士考试的主考官是谁,这样就能知道刘玉楼的老师身份,自己也好进一步分析彼此的战斗实力。
其次,在找到能够总揽全局、胜任大掌柜的人才之前,得想办法把高升继续留在瀑布山头,让他为自己长久效力。
再然后,就是筹集资金在青州开客栈的事,还需要找胡老八帮忙寻一寻合适的店面。
以及邬家那堆破事……
诸事纷杂,杜柏承正一条一条梳理着头绪,俩丫头终于带着药膏回来了。
杜柏承收拢思绪,回屋点了蜡烛,刚来到床前,帐子里就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把他用力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