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要回C市这一天，蓝芝榆开车过来接两人。
“怀姐。”蓝燕仪恭恭敬敬地跟副驾驶的人打招呼，开了车门，“让林霁坐副驾驶行吗？”
一招先礼后兵，副驾驶上的虞怀摘下脸上的墨镜，善解人意地下了车，看向小脸发白的林霁：“是晕车吗？”
“长时间的话会晕。”
蓝燕仪一边解释，一边在心里啧啧称奇，前几日虞怀还“苦酒入喉心作痛”，今天又满脸春风得意了，就是眼角还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又被蓝芝榆弄哭了。
在她观察期间，身侧的林霁紧抓着她的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上车。
察觉到她逃离的冲动，和虞怀道谢之后，蓝燕仪将她拽上了副驾驶位。
晕车的人已经无暇思考见家长的问题，闭上眼睛只求五秒入睡，睡醒刚好能到达目的地。
车上的另外三人同时放低声音，蓝芝榆点开音乐软件，播放起舒缓的音乐曲。
开车的人要全神贯注地开车，副驾驶的人要一心一意地睡觉，后座的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
蓝燕仪挑挑眉：你们复合了？
虞怀撇撇嘴，眯起眼睛：你猜？
沟通到最后不知道是谁变成了斗鸡眼，有一个人没收住声笑了出来，两人的笑意转为震惊，指着对方互瞪，同时侧头，在前座的后视镜那里看到蓝芝榆的冷脸。
吓人。
车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因为堵车的原因，到家的时间比预计要晚二十多分钟，这里又发生了一件趣事。
计划里要回的是蓝芝榆的房子，要先过一个长约五百米的大桥，拐下去，再行驶一小段路。
还没到桥上的时候，林霁惊醒了。
她捂着嘴，有气无力地拍了拍车窗。
三人同时严阵以待，蓝芝榆注视着正在倒计时的红灯：“还有最多五分钟，坚持得住吗？”
林霁仰起头，摇了摇头。
她其实已经醒了几分钟，本来试图说服自己再一会儿，但是睡饱了，实在是睡不着了。
“林霁和我先下车。”当机立断，蓝燕仪拍拍蓝芝榆的椅背。
打着双闪在侧边急停，旁边是人行道，蓝燕仪越过虞怀下了车，打开车门，把林霁扶了出来。
虞怀从后座回到副驾驶，担忧地看向她们：“你们两个没问题吗？”
蓝芝榆用手指点点方向盘，看了眼蓝燕仪，别扭道：“她还是蛮靠谱的。”
头一回在蓝芝榆口中听见对自己明确的称赞，蓝燕仪愣神的时候，汽车已经疾驰而去，只留下一串车尾气。
林霁闻了一下，差点呕出来，她拉着蓝燕仪的手腕蹲在路边，盯着地上，一言不发。
蓝燕仪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催促。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林霁白着脸抬头，扯了扯她的衣服：“回去吧。”
已经上了桥，从这里走回去大概要十几分钟，蓝燕仪没打趣她，摸了摸她看起来消瘦了一些的脸颊：“我背你。”
陈述句总是比疑问句更浪漫。
林霁也没逞能，趴上她的背，环紧了她的脖子。
也许是正处于工作日的原因，大桥上的车辆很少，蓝燕仪等待林霁的这段时间里也只看见两辆车经过，再加上现在是冬日，周遭几近无声。
“林霁。”踩着脚下红绿相间的凸起方砖，蓝燕仪示意她转头看桥下。
这里是运河，此时桥上没车，桥下有船。
一眼望去深蓝色的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蓝燕仪曾经跟着蓝芝榆到这里来钓鱼，可惜蓝芝榆技术不行，每次来都是喂鱼，空着手回家，偏偏乐此不疲。
林霁凝视着她白皙的后脖颈，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如果有一天你决意离开，不要为了责任感留下来。”
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说出近况，蓝燕仪苦恼地笑了笑：“一年四季都要保持热烈的喜欢，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即使是她这样情绪平缓的人，也会有心情起伏、时高时低的时候，而林霁又直觉敏锐，轻易发现了她最近的冷淡。
新鲜感确实消失了，但蓝燕仪明白，分走注意力的主要是学校的事务和小说的更新。
“只是希望你不要演给我看。”林霁低声回答。
虚假与真实混杂以后，连真实都变得不可信起来。
“那我狡辩一下，我只是怕你不高兴。”蓝燕仪俯身提了提她的身体，已经快走下大桥。
“不会。只要你在我身边，即使是不说话，我也觉得很高兴。”
到了桥下的小路，林霁的晕车情况好多了，挣扎着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桥下不是有运河吗？这里还有一条路？”
“这条路没过河，姑姑的房子就在这边上，是以前爷爷奶奶的老房子，她推翻重建了，花了大概三四百万吧。”
蓝芝榆睡眠浅，不习惯闹市区，虽然爷爷奶奶舍不得，还是让她一个人住到郊区来了。
本来还有虞怀作伴，结果房间建完没多久两人就分手了。
迷信的爷爷硬说是女儿建的房子风水不好，被奶奶骂了一通，顽固的脾气改善许多。
“爷爷奶奶都蛮有意思的。”林霁笑着说。
蓝燕仪耸耸肩，不置可否，指向拐角处的前方：“有四层那栋是姑姑的房子。”
这栋房子比林霁想象中要更大一些。
楼层高不说，后方还自带一个小花园，对于一个人住的蓝芝榆来说，住起来应该很孤独。
戴着墨镜的虞怀站在门边，双手抱臂，单脚点地，看起来很不耐烦。
门前的阳光几乎被房屋全部遮盖，蓝燕仪走到她面前，拨弄了一下她的墨镜：“没太阳你戴这个干嘛？”
虞怀斜眼看她，提提墨镜，遮住眼角的一抹红：“你姑姑正在收拾房间，她让我问问你们，应该是住一起吧？”
这栋房子除了最上方的阁楼以外一共有四个卧室，二楼两个，三楼两个，蓝燕仪常住三楼，蓝芝榆常住二楼，二楼的另外一个房间则是爷爷奶奶专属。
“一起。”蓝燕仪带着林霁跟着虞怀一起上楼。
三人在二楼分别，蓝燕仪拉着林霁跑上楼，太过兴奋，在楼梯尽头一个踉跄，膝盖直接跪在了楼梯上。
林霁一惊，忙伸手拉她。
蓝燕仪一边吸气一边起身，揉揉膝盖，指了指右前方的移门：“那一间。”
家里一共有两个书房，三楼的小一些，就在她的房间对面，摆放的是她上学以来读过的所有教科书以及购买的所有课外书。
林霁哪有心思去看房间，拽着她进屋，想提起她的裤子，太厚，提不起来，于是一拉到底。
果不其然，膝盖处青了一块。
眉心微微皱起，林霁沉着声问：“家里有药膏吗？”
蓝燕仪还沉浸在自己被扒了裤子的窘迫中，尴尬地摇了摇头。
“没事，先下楼吧。”
年轻还是有年轻的好处，膝盖摸着不痛，蓝燕仪估摸着过几天就能消退了。
一瘸一拐下了楼，蓝芝榆不愧是亲姑姑，开口就是嘲讽：“在楼梯上摔了？”
咣当一声巨响，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磕了一下。”小孩还是要脸。
蓝芝榆没时间对她说教，叮嘱了一下明天的事情：“明天中午去看爷爷奶奶，已经和他们讲好了。他们问我你要吃什么，我就把之前你说的告诉他们了。到了以后记得嘴甜一点，别一副别人欠我的死样。”
蓝燕仪：“……你确定你说的不是自己？”
“嗯？”蓝芝榆望过来，蓝燕仪一抖，不敢说话了。
这个家的家庭地位很明显，众生平等，但蓝芝榆大于所有人。
蓝燕仪是这么告诉林霁的——“她年纪大了，你让让她吧。”
不知道蓝芝榆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重要的事情交代完了，蓝芝榆面无表情地系上围裙，喊蓝燕仪跟她一起进去烧菜。
花里胡哨的围裙上是棕色的玩偶熊图案，周边还有蓝色的爱心，等两人关上厨房门，虞怀才敢乐呵出声。
林霁和虞怀一同坐到电视机前，本来是第一次见面，但有了蓝燕仪和蓝芝榆作为沟通桥梁，两人很快熟络起来。
说着说着，林霁讲起蓝芝榆到家里来那件事。
虞怀替她忿忿不平：“这家伙就是百分百的坏心眼，她还嫌你年纪大，自己都快三十了。”
这句话纯属嘴快，还骂到了虞怀自己，所以她很快止住了话头。
“你是怎么认识燕仪的？”林霁突然问起。
“小说……”虞怀话锋一转，“我们看小说认识的，你知道的，她很喜欢看一些文学作品，有时候也会看小说。”
补充的细节越多，反倒更像是在遮掩。
林霁没执着于这个问题，两人干巴巴谈论了半天，最后话题集中在家里的小辈上，不谈论自己的时候，反倒能你一句我一句了。
“我妹妹不爱学习，在学校里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我侄女刚上幼儿园，每天回来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话也不爱说。”
……
在她俩聊得正酣，恨不得结为异姓姐妹的时候，蓝燕仪在她们身后幽幽开口。
“谁要结为姐妹？”
厨房里的香味慢一步飘了出来，只穿了一件长袖的蓝芝榆大汗淋漓，卷着袖子走了出来：“没事，各论各的，真算起来，林霁应该和我算是一个时代的吧。”
这话没说错，林霁和蓝芝榆差四岁，比蓝燕仪更近。
这算是年龄霸凌吗？蓝燕仪默默想到。
年龄的话题在家里属于忌讳，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老老实实端着碗筷坐下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