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蓝芝榆带着三个拖油瓶回了父母家。
安静的林霁在奶奶口中得了个“好靓、有福气”的评价，爷爷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硬拉着蓝燕仪到书房里下了一盘棋。
臭棋篓子输了不认账，一句一句盘算起林霁的来历。
“她是做什么的？”
“画画的。”
越下越没意思，爷孙俩收了棋盘，斜坐在木楼梯的台阶上。
“以后还搭理你爸你妈不？”
“会给他们送终的。”
蓝燕仪第一次在长辈面前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好在爷爷已经在小女儿口中听过许多，也没惊讶，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就这样。”
他一起身，蓝燕仪跟着下楼吃饭，看见被奶奶哄得眉开眼笑的林霁。
一时分不清谁才是长辈。
吃了顿丰盛的家常菜，几个小辈整理完碗筷后辞别，在拥抱后一同回到了蓝芝榆的房子。
“家里没那个讲究，还没到除夕，我们四个人吃点喝点就当一起过过年了。”
蓝芝榆拿出珍藏的小酒，点了几个下酒菜，四人在一起开了个愉快的party，孤立了最小的蓝燕仪。
“你还是个小孩子，要读书的，不能喝酒。”蓝芝榆手中的酒瓶绕过她的杯子，抬手给她拿了瓶可乐，“喏，你最爱喝的。”
看着三人举杯欢庆，等蓝芝榆喝迷糊了，蓝燕仪才发问：“如果说喝酒会变笨，喝可乐也会烂牙啊，为什么不让我喝酒，我不是成年了吗？”
蓝芝榆酒后吐真言，理直气壮地拍桌：“你也喝了谁收拾？”
话太扎心，蓝燕仪没细听。
过了五天，四人还在C市逛街，虞怀收到家里来的电话轰炸，勒令她两天之内必须回到A市过年。
蓝芝榆懒得再送一次侄女，也决定跟着虞怀在A市过年，最后索性把三人打包一起送回去。
回去的前一天，虞怀拉着蓝燕仪谈了签售会的事情。
“之后你最重要的事情是签售会，你也知道这次签售会有很多作者一起参加，这几天我看了群，你在群里还没发过言？”
“过两天吧。”
蓝燕仪不想发言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她天生不爱说话，一个是抄袭的事情还没平息。
作为披着多件马甲的人，她在作者群里自然也有小号，偶尔在八卦群里看见关于自己的讨论，还会停下来仔细观赏一番。
作者群里大多都是浑水摸鱼的咸鱼，打着八卦的名号不更新，她那点事说来说去都没什么展开，久而久之，蓝燕仪也不再看了。
不提并不意味着不被讨论，自打签售作者群拉完人之后，蓝燕仪又在八卦群里看见了自己的笔名。
作者们并非恶意，仅仅是对她感到好奇，说她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是不是被抄袭事件伤到了。
蓝燕仪无心关注这些讨论，最后把群屏蔽，不再看了。
“不发言也没关系，别太勉强自己，签售那天我会过来看看。”虞怀安慰了她两句，再三保证会注意她的安全，保证到一半就被蓝芝榆叫走了。
这次谈话结束没多久，在签售会即将开展的前一周，烟雨抄袭事件再次引爆文圈。
【云风：世道不公。图片.jpg】
图片是法院的判定，清楚地写着烟雨不构成抄袭，云风表述的言语过激，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烟雨有特权，动用关系施压法院，欺负他一个苦命人。
白纸黑字，蓝燕仪着实被气笑了。
卖惨的云风吸引了一批“正义人”护航，打着声讨的名号要烟雨和法院给出一个交代。
刷着网上一个比一个离谱的言论，还没看出这位云风是男茶还是女茶，林霁敲响了她的房门。
“进来。”
“要不要出门逛逛？”林霁慢慢走近，坐在了她边上，床又陷下去了一点儿。
“出门？”愣神期间，手机上跳出虞怀的通话请求，蓝燕仪歉意地看向她：“稍等。”
她还记着捂住自己的马甲，一边起身接听一边走出了门。
“云风那畜生有病吧？咬着你不放？还一个劲卖惨！绿茶都没他会卖！”电话那头虞怀气得发抖，连带着声音都显得尖锐。
隐藏屏幕上的通话框，蓝燕仪听着虞怀的谩骂，点开热搜下的评论区，看见毫不意外的言论。
【烟雨真是粉随正主，雨林复出没多久就爆了，两人都不太干净吧？一起卷铺盖走人吧。】
【怪不得烟雨一直相信雨林，因为她俩是一路人啊。谁再粉她俩谁是傻子！】
……
不知何时起，雨林和烟雨成为绑定在一起的名字，说来可笑，两人每次上热搜都是以恶人的姿态上热搜，都没捞着点好名声。
平静的思绪终于有了起伏，蓝燕仪等虞怀安静下来，开口：“和雨林切割吧。”
云风的目的很简单，是要用舆论杀死她，并且手段极为巧妙，以小博大。
蓝燕仪只见过万粉作者网暴小作者，倒没听说过小作者网暴大作者，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大众才更相信云风吧。
人都一无所有了，还图啥呢？
置之死地而后生，云风和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疯子，且大概率是想捞一笔走人。
蓝燕仪倒不担心自己被封杀，毕竟她行得正坐得端，也没做违法的事情，只是脏水泼上来了，洗起来非常麻烦。
愁人。
新文倾注了她一年的心血，因为抄袭风波停更了两回，未来堪忧。
林霁刚刚复出，又被无辜拉上一块骂，少不了一些坎坷。
前所未有的烦躁萦绕在身边，蓝燕仪挂了电话，强迫自己冷静，却站在林霁面前，说出拒绝的话。
“我不想出门。”
糟心事一堆，抄袭和签售像是两根反方向的绳索，一根拉着她朝左，一根拉着她朝右，在这样的拉扯中，她已然身心俱疲。
不明不白的脏水最是令人畏惧，她只能顺着云风的意走进自证陷阱，然而在场的观众只想听见更多的八卦，一股脑把话题越炒越热。
她成为了第二个雨林。
深思熟虑之后，蓝燕仪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林霁，对于林霁而言，这无异于在她心上再插一刀。
对面的林霁听完她丧气的话语，用力握紧她的手腕：“出门吧。”
无暇关注网上的恶意，虞怀那边又有应对策略，她除了在这里发呆没有任何作用，想了很多，蓝燕仪低着头妥协：“走吧。”
写作是她人生生涯的一道分支，想过要走很远，却并非唯一的选择，蓝燕仪心里有退路，也不想让她担心。
于是两人戴好围巾，环着手臂出了门。
在漆黑的夜色里，林霁冷得跺了跺脚，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在写小说吗？”
签售会单子上并没有刻意标明作者的真实姓名，在一群花里胡哨的名字里，林霁最先看到了烟雨。
这只是一个猜测。
蓝燕仪无所谓地点点头，比她想象中要坦诚得多：“嗯，现在在写。”
单子上多出了一道折痕，蓝燕仪早有心理准备。
下一个问题如期而至。
“你还会写小说吗？”
到了晚上八点，小区的路灯自动亮起，一盏连着一盏，林霁一跳，缩到她身后，没让她看到脸。
看不见她的神情，蓝燕仪就回味了一下这句话。
这句话很耳熟，让蓝燕仪想起一个人。
蓝芝榆。
在蓝芝榆决定不写小说的那一年，蓝燕仪因为没在书房里看见她的新作，也好奇问了同样的问题。
网传蓝芝榆江郎才尽的时候，也只有她清楚，姑姑偶尔也会在本子上写一些短篇小故事。
“姑姑，这些不发到网上吗？”
蓝芝榆摇头否认。
蓝芝榆退圈的具体原因蓝燕仪并不知道，但大致原因曾听虞怀谈起过。
读者太过热爱她笔下的角色，在角色死去的那一日，选择了离开人世。
这对蓝芝榆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连续一个月都没写出像样的文章。
“人真就这么脆弱？”蓝燕仪感到不可思议，直觉里头有更深层的原因。
“当然不是。”虞怀接着补充，“之后我们也有去了解过，那位读者刚成年不久，一直不被父母重视，刚好和谈了没多久的男朋友分手了，也没有朋友，一时冲动寻死了。”
根据知情者透露，读者把角色当做了现实的人，无法接受她的离去。
虽然是读者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但蓝芝榆没勇气再写文，被迫背上另一个人的人生，囫囵吞枣写完了连载文的结局，写作生涯在骂声中落幕。
而现在，面对林霁的问题，蓝燕仪向后伸手，精准抓住了她的衣服。
“你怕什么？至少在A大读书的这几年我不会停笔的。”
林霁刚松一口气，蓝燕仪用力把她拽到前面，质问：“说起来，你这几天都没有画画吧？”
人一旦知道了摆烂的好处，就恨不得一直摆烂了，林霁就是这样的懒人。
画家还在狡辩：“我只是没时间。”
“没时间画画，但是有时间喝酒，有时间旅游，有时间晒太阳？”
蓝燕仪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习惯，每到下午就坐在窗台前面晒太阳，偏偏风冷得很，差点把她吹感冒。
“我这是在感受自然！”
“感受出苗头了吗？”
“你！”
嬉闹间已经走到熟悉的广场，有些店家回家过年关了门，一眼望去，只零零碎碎开了几家店。
“喝奶茶吧。”蓝燕仪指着熟悉的奶茶店，先一步开口。
“你喜欢喝甜的了？”
蓝燕仪不答，跟着她进店里。
林霁还在纠结二选一，蓝燕仪拍了拍她的肩膀，在两个里面选了一个。
两人抱着不同的奶茶出了门。
“问你呢，你喜欢喝甜的了？”
蓝燕仪侧过头，举起奶茶。
“一般。”
在她失望的眼神中补上了下半句。
“这样你能喝两个喜欢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