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若有事情要忙,我便不打扰了。”
似是察觉到宋鸾枝的为难,容玉珏淡然一笑,默默将手落回轮椅之上,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欲转身离去。
院外,雨滴渐弱,屋檐垂下的雨帘只剩残痕,看似不久后便会停雨。
宋鸾枝故意别开目光,不去看桥头之人。紧攥住手心几秒后无力松开,像是下了决心般,毫不犹豫地起步跟上了容玉珏。
“玉娘,若无事便先留下来吧,正好可以听听接下来的安排。”
秦玉娘乖顺点头,欲跟上前,却忽的止住脚步,下意识抬眼朝那桥头望去。
只见那一人,依旧痴痴地站在那地方,未动一分一毫。油纸伞挡住了他的眉眼,风卷起他的衣角,身后是空荡的街道,竟有一刻显得悲凉。
秦玉娘无奈叹气,却也不过是堪堪惋惜了会,便匆匆进入院内。
这感情事,最为复杂。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得宋鸾枝亲自去做。
屋内,宋汝善正一手捧着茶水,一手细细端详着那图纸。见宋鸾枝进门,两眼一亮。拍了拍手上的残屑,径直朝前跑去。
“阿姐!”
“汝善竟也还未回去?”
“这不是在等阿姐嘛。”
宋汝善熟练地靠在宋鸾枝的肩头,闭上眼轻轻蹭了蹭,调皮的开口道。
宋鸾枝揉了揉宋汝善的头,眉眼温软,“既如此,便等雨停了再走吧。那汝善便同我说说,崔公子是如何与你说这图纸的?”
“据崔公子所说,这种图案一般都是崔府的死士刻在身上的。当然,若是府内大人所信任之人,那这衣服上所绣下的图案,多多少少也会带着些,以示身份。但因为极其隐蔽,与平常图案差别不大,因此不太会被人认出。”
宋汝善话音刚落,一向在角落独自喝茶的崔渡山忽的开了口,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张图纸,“这种图案即使被绣在衣物上,都不会被人太看重,只有崔家人会注意到。听宋二小姐说,宋小姐是在去年中秋那日瞧见的?”
宋鸾枝点了点头,直视对方,“是的,那人与绣衣纺的兰若姑娘在中秋那日见了面。”
“去年中秋,崔家正进宫赴宴,怎会来这座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小城?这事可真蹊跷了,莫不是天太黑,看错了?”
“不会,我信净真说的话。”
“既如此,那还真是要好好查查,免得让一些人动了手脚,给崔家带来隐患。这人能明晃晃将衣服穿在身上,看来身份不小,但并非我身边人,待我派人回崔家问问,必给宋小姐一个答复。”
“鸾枝在此,多谢崔公子了。”
“不必多谢。”崔渡山抬手隔空止住宋鸾枝欲行礼的姿势,那双深情眼挑起,随着茶杯移至唇畔,目光也随之落在宋汝善身上。
只听他低声一笑,眼里含着不明的意味,语气缱绻惹醉,故意惹人遐想:“就当,是还宋二小姐的一个人情了。”
“人情?”
此话一出,独留宋鸾枝一人茫然。她迅疾侧头看向宋汝善,却见她像极了做错事的孩童,低头抿唇不语。
“阿姐,我、我回去同你说,可好?”
宋汝善尬笑了声,默默抬手扯了扯宋鸾枝的衣角,撒娇道。
宋鸾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回眸却见崔渡山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更来气了。却也只能先忍下,待回了府再好好盘问盘问。
“卿卿。”
忽的,清脆嗓音于耳畔响起。
细雨垂窗,烬雪消弭。
独一人静坐于窗棂旁,素白长袍微扬,眸色澄澈带着期盼。
那张温润眉眼一分也不愿留于旁人般,静静地注视着宋鸾枝的一举一动。
她怔了瞬,随即回过神,正欲开口,却被一声细弱的猫叫声打断。
宋鸾枝视线向下望去,只见一只看似才几个月大的狸奴,正背对着她侧躺在容玉珏的双膝上,爪子还握着衣襟垂下的小球玩耍着。
狸奴着实乖巧,宋鸾枝刚靠近,它便站起身来。待她伸出手,就熟练的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尾巴刚刚举起,尾尖还半弯着。那双蓝色眼眸似空灵的湖水,甚是好看。
“好乖的狸奴,这是哪来的?”
宋鸾枝被逗得心都快化了般,蹲下身任凭狸奴躺在自己的手心,故意弯起手指逗她。
“前几日雨停,小厮在后门捡到的。当时还是奄奄一息的。据说,看到它的时候,皮肉绽开,伤口混着鲜血和肮脏的污泥石子,可谓是遍体鳞伤。即使如此,见人靠近,它却仍旧坚持想要活下去般,放大了叫唤声,一步一步颤巍着爬着。”
提到这,宋鸾枝的心一揪,垂下眼心疼地用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那结痂的伤口。
似察觉到宋鸾枝情绪的不对劲,狸奴乖巧的伸出舌舔舐了下宋鸾枝的手心,小声叫唤了下,似是让她放心。
“后来,便将它养着。本是不抱希望能活下去,谁曾想这小家伙,不负众望,伤口都快愈合了。”
容玉珏虽是这般说着狸奴,眼神却不从宋鸾枝身上移开半分。
“那它叫什么名呢?如此可爱,自是要有一个与之相配的名吧。”
容玉珏赞同的点了点头,微昂起头,有些骄傲般开口:“叫狗蛋。”
……?
宋鸾枝笑容一停滞,连同抚摸着小猫的手也停了下来,微微张着嘴默默将正准备夸赞的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见宋鸾枝脸色有些不对,容玉珏有些忐忑,微蹙起眉试探问道:“卿卿是...不喜欢吗?”
“怎会,只是有些好奇,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容玉珏敛起嘴角,眼神暗了下来,语气半哑着,强撑起笑缓缓开口:
“贱命好养活,有时强加太多期待,最后反而会弄巧成拙,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做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狸奴,已是许多人所羡慕的了。”
话落,他顿了顿,视线移至宋鸾枝低垂的眉眼,内心微动,仔细听去,便能发现那言语之下的小心翼翼。
“我也只希望她能永远这般开开心心,这就足够了。”
雪夜之下,楼台冷落,街巷萧条。
潇潇雨下,伤鹤独自舔舐伤口,眼里唯剩一片苍凉。却有一人从暗潮中跋涉而来,在风雨前停泊。
容玉珏似水雾般亮晶晶的眼满含笑意,惹得宋鸾枝耳根一红,竟一不小心将手指放在了狸奴嘴边,毫无征兆的被咬了一口。
“嘶...”
宋鸾枝被吓了一跳,急忙收回了手,却在半路上被容玉珏一把抓住。
“怎么样,有伤到吗?”
容玉珏紧蹙起眉,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那双温热的手将宋鸾枝的手指轻轻握着,似是怕弄疼了她,竟还轻轻用指腹摩挲着。
薄唇轻启,气息裹挟着淡淡的梅香落在鼻尖,气温骤升,红晕溢出脸颊。
“怎么会轻易伤到,狗蛋也不过是在与我打闹,多谢世子关心。”
宋鸾枝侧过头,欲收回手腕,谁曾想竟抵不过容玉珏的力气。
只见容玉珏弯下身,轻轻一拉便将距离又减去半分,就连那眸中的倒影,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卿卿这是...害羞了?”
“你!”
宋鸾枝自知理亏无法辩驳,只能故作严肃样,瞪了眼容玉珏,不愿再说。
忽的一道惊雷响彻天边,随即暴雨如注,雨声潺潺,密布的雨丝模糊了屋内一片温和的景象。
宋鸾枝被突然响起的雷声吓得缩了下身子,还未待她反应过来,脸颊处竟忽然间感受到一片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