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茵忽然想起早晨离开时自以为是幻觉的感受。

心里有些动容。

这真的是自己腹中小小生命的灵魂？

想起自己已经决定阻止小橘白来到这世上，阿茵心中难免羞愧，表情也变得不自然。

她尴尬地笑笑，强行挤出一句：“你怎么能跟我在这处相见的？”

阿茵知道这不是梦。

梦境和现实的差距往往就表现在意识的清晰程度。

那种记忆若有似无，心绪飘飘忽忽的感受，阿茵昨日才经历过。

她能清楚地看见，四周翠绿的草坪和碧蓝色的天空在远处相接。

小橘白和她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全身暖洋洋的。

小橘白乖巧地把前爪放回地面，往后退了两步，端端正正坐在阿茵面前，一圈尾巴把自己四只脚都裹了起来。

“我在原先那个地方，攒了好多星星，才换到钻进娘亲肚子的机会。”她咧着小嘴，笑容甜美。

小橘白还想说什么，却像被梗了一下，接着说了一句：“我想见见娘亲。”

阿茵已经相信了小橘白就是腹中胎儿，不再纠结她对自己的称呼，一脸好奇地问道：“星星是什么啊？”

小橘白的面色严肃起来，郑重地告诉阿茵：“我们要投生的灵魂，在那个世界攒下的功德，就会变成星星。”

“我当初上交的星星，是所有同伴中最多最大的！”

说到此处，小橘白耷拉下耳朵，垂头叹了口气：“要当娘亲的崽崽好难。”

阿茵听着小橘白的讲述，心中的愧疚更深一层。

原来孩子并不是被动接受降生，而是靠努力才能争取到这机会。

从小橘白的角度看，自己分明辜负了她的信任。

“娘亲，娘亲！”小橘白朝发愣的阿茵喊道。

阿茵回过神来，蹲下身将她抱起，然后搂在怀中，轻抚她的皮毛。

“怎么了？”

小橘白眯着眼睛享受阿茵的抚摸，鼻腔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嘀咕道：“我刚到娘亲肚子里，就看见有人掳走了母亲，还伤了娘亲。”

阿茵立即明白小橘白说的是她和沐云在中菱岛分别的那件事。

如果那时候她们的故事就画上句号，现在会不会没有那么难过？

“那之后，我怕生长会伤害娘亲的身体，每天就只吸收一点点养分。”小橘白轻描淡写地说出阻止自己发育的行为，似乎在娘亲怀里待着非常开心。

但阿茵知道，这肯定也会消耗小橘白不少先天法力，她心疼地将小橘白抬高，用脸蹭着她面颊上的毛发：“所以你才会比六个月的胎儿小上许多？对吗？”

小橘白对娘亲的爱抚十分受用，本能地用额头侧面磨蹭阿茵的脸颊以示回应。

“嗯嗯！”

阿茵鼻子酸酸的，感觉阳光变得刺眼了些，让她眼中泛起一些泪花。

小橘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她，还处处为她的身体着想，延缓自己的发育，甚至误打误撞给了她撇清和沐云关系的理由。

如果没有那么多变故，小橘白能降生，能真正成为她的孩子，那该多好。

阿茵努力抿着嘴，将泪水禁锢在眼眶里，哪知“嘤嘤”的哭声还是传了出来。

她睁开眼，发现原来是小橘白委屈巴巴地流下了眼泪。

“娘亲，你不想做我娘亲了。”小橘白难过地抽泣着，“娘亲还没见过我，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呜呜呜呜——”

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直接哭出声来。

瞧见小橘白哭得停不下来，阿茵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她一边流泪一边拍打着小橘白的背：“崽崽乖，娘亲没有不要你，娘亲这就去告诉她们，我要把崽崽生下来！”

阿茵这样一说，小橘白哭得更凶了。

“没用了！都没用了！”她大声嚎道，“姥姥怕你反悔，说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不管你同不同意，都要直接带着产婆来杀我！”

“哇哇哇哇！”

“失、失去这次机会，我的、我的星星没了，我、我再也不能当娘亲的孩子了！”

小橘白哭得快背过气去。

“不会的，不会的。”阿茵把小橘白紧紧搂在怀中，生怕她感受不到自己的爱，“娘亲一定会保护好崽崽的！”

说完，她也忍不住哭出声，母女俩就在这草原上抱着哭成一团。

小橘白的哭声越来越小，草坪和蓝天逐渐消失，阿茵的视线再次清晰时，已经回到了雪青宫中偏殿的床榻上。

她抹了一把眼泪，坐起身抱着膝盖发愣。

没错，她确实已经答应了皇母和母后，拿掉腹中的孩子。

可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崽崽要经过这么大的努力才能获得转生的机会，也不知道崽崽为了自己付出了这么多。

她不能随意结束崽崽的生命。

可是，即使未婚先孕在灵兽界并不罕见，但她是公主，一言一行都象征着整个族群最高的道德标准。

正如雪青所说，受万民敬仰，便要遵守更严格的礼法。

兄姐们有的在前线战斗，有的在后方支援，自己万不可破坏家族荣誉。

为今之计，既要保住崽崽，又要保住猫族的名声，只能自己扛下一切了。

夜色朦胧，明月躲在乌云背后，整个猫族皇宫笼罩在灰暗中。

阿茵悄然离开雪青的宫殿，回到自己的书房，给家人们留下一封长信，再简单收拾了一包行李，独自踏入未知的黑暗中。

她摸摸小腹，有崽崽在，前路就不会孤单。

*

天族招亲整整进行了一个月。

因天族与陆地上的族群缺少联系，直到大家都离开天族后，招亲的结果才传开。

沐云从天族离开时，面上就抑制不住欢喜。

这次天族之行，比她想象中更加成功，各种曲折只有她最清楚。

那日，沐云对见到的每个人都报以善意。

她风尘仆仆回到狐族，降落在宫门外，拍拍身上沾染的风沙。

门口的侍卫瞧见沐云在玄夜和玄影的陪伴下归来，按照规矩打开宫门。

两扇大门缓缓移动，发出沉重的金属声，沐云瞧见里头明黄色的身影。

“皇姐出门一月，可算回来了。”门内之人抬着下巴朝沐云走来。

“二弟这是要去哪里？”沐云随意问了一句。

涂山兀眼中划过一瞬的惊讶，他这大姐以往跟他针尖对麦芒，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今日居然主动问起他的去向，着实奇怪。

沐云微微笑着。

其实她并不关心涂山兀到底要去哪里，毕竟她手下的探子会将涂山兀的一言一行记录成册汇报给她。

这只是她从未给涂山兀展示过的客气而已。

涂山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竟咬牙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谢皇姐关心，有些公事要处理。”

语罢，便随意地拱了下手，不等沐云回应就转身离开。

沐云面上的喜色不改，冲为她开门的两位兵士笑笑后踱步进入皇宫。

崇华宫内的宫人们喧哗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主子回来了，她们要赶紧收起这一个月来养成的懒散习惯，拾回抛在脑后的规矩。

沐云进入崇华宫时，宫殿内一切都和她离开之时别无二致。

她大步流星走进书房，口中甚至哼起了小曲。

假装打扫院子的侍女在沐云关上门后噌噌跑到伙伴身边，捂着嘴轻声问道：“主子心情这样好，会不会赏我们些银子？”

“少做点梦！”伙伴嘲笑了那侍女一句，随后拿着扫帚往后院走去。

号称大公主四大护卫之一的玄灵接到消息，立即赶到了崇华宫，将沐云离开这一个月中周围发生的大事逐一向沐云汇报。

沐云放松地坐在桌案前，聆听玄灵带来的各种消息。

听完狐族军政各种变动后，沐云收拾好情绪，恢复了之前严肃沉静的模样，开始分析最近的情势。

“情况变化不大，但涂山兀的动作似乎在加快，须着重了解皇城周边驻扎军队的情况，再探再报。”她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

“是！”玄灵朗声回应。

按理说她已完成汇报国事的任务，应该主动退下，但她再度开口道：“猫族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属下以为敌国的事情也应及时汇报。”

沐云一听猫族的事，也颇感兴趣。

只是在她听完这消息之后，整张脸垮了下来，眼睛直愣愣盯着汇报消息的玄灵……

这之后，天下流传着两件让人津津乐道的消息。

一则是天族招亲，众人不看好的狐族竟另辟蹊径，成了最大赢家，不仅得到了天族的认可，还在那位招亲的公主的引荐下，与天君达成了结盟协议。

另一则消息，是猫族那遭遇暴风雨流落海岛，被接回半年不到的小公主阿茵，又丢了。

阿茵坐在酒楼大厅角落吃着花生米，津津有味地听着隔壁桌的百姓闲聊。

她拍拍隔壁桌百姓的肩膀，询问道：“所以那位天族公主何时大婚？”

“天族有规矩，皇室每场婚礼必须间隔一个甲子。”那位百姓掰起手指计算一番后一本正经地告诉阿茵，“下一场婚礼，应该是在十年后。”

另一桌的百姓追问道：“那天族公主是与狐族大公主沐云结亲吗？”

阿茵撇撇嘴，将最后一颗花生丢进嘴里，起身后往后院厢房走去

沐云掀开布帘走进后院，那位百姓才回答道：“狐族大公主在比试中拔得头筹，可是天族只公布了与狐族结盟，却没有公布天族公主结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