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蔺自芳软软地坐回到沙发上,捂着心口,伤心欲绝,“最近因为你婆家的事,我担心你担心得生病住院了,你却这么对我们……”
乔若微微皱眉,“你关节疼是小时候摔断过腿导致,确定要昧着良心,往我身上扯?”
“你怎么知道的?”蔺自芳又装不下去了,脱口诘问,“跟踪我多久了?”
“我知道的事情不少——关于你们的。”
乔仰山忙着转移话题:“你不要对我们这么大情绪,扪心自问,你离开家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尤其结婚,这种大事都不跟我们打招呼,哪个做父母的受得了?”
乔若不言语,看戏的神态。
乔仰山摆出推心置腹的架势,“我们牵挂你担心是真的,但你婆婆这次出的事,实在容易让人想偏,不少人说,很可能是她想跟耿大军过日子,但耿大军只想要她的钱,她才跟儿子做局报案——两个从犯不就是薛盼的保镖么?这一点怎么解释?
“闲话难听的话太多,我们要是跟这种事扯上关系,会影响家里的生意,这才忍着一直没来看你,但经常跟人打听你的消息,不信你可以去问亲友。”
乔若拿过非常小巧的锉刀,打磨指甲边缘。
乔仰山再接再厉,“我跟你妈妈,对你别提多内疚了,从你十来岁知道被调换的事情之后,没一天不想弥补你,可越是这样,反倒越不知道怎么对你才好。小若,别生我们的气了,给我们一次机会。”
蔺自芳赶紧接道:“就是这样,我不会说话,你是知道的。”语气特别柔和,“或者你说,要我们怎么做才不再赌气?要不这样,你回家住一阵,或者我们搬来陪你一段时间。”
语毕环顾室内,心说薛家真是妥妥的暴发户,这生活条件,可比乔家强了不是一点半点,连做家务的阿姨都雇了,过来跟这死丫头住着,能享一阵清福,倒也很划算。
夫妻两个这些话,不论怎样都要念叨一遍,因为笃定这是杀手锏,不用出来哪能死心。
总算告一段落,乔若不带任何情绪,“想弥补就拿出诚意,我很认可的一种诚意是钱。还钱,那是奶奶留给我的,我换成钢镚儿满大街撒,也不会便宜见钱眼开的下三滥。”
乔仰山和蔺自芳的面部表情失去控制,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钻钱眼儿里了似的,你是几辈子没见过钱?”乔仰山快气死了,不自主地小丑般变了脸。
“对,我俗,乔家清高,清高到不愿意还钱了。”
蔺自芳脑筋一转,“要钱也行,先跟我们到纺织厂澄清。”
乔若望一眼挂钟,“三分钟,不承诺还钱,我立刻报案。善意提醒一句,侵占罪迟早颁布实施,现在究竟会怎样处理这类案件,我很有兴趣看一看。”
说完她不再看那对夫妻,坐到沙发右侧,拨电话到寻呼台,给机主的留言是“立刻请那二位过来”。
这次的事,她怄火程度只比耿大军相关的事小一些。
一万两千块那一节,原主不知道,乔若更不记得小说曾写过,要不是戚正业办事分外卖力,也让自己的小喽啰同样卖力,她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老人家辞世前,单独留给孙女的现金是一千块,家底是不是只有那些,原主因为沉浸在伤痛之中,从没想过。
整件事推想起来倒也容易:顾老太太要给从小抚养到大的孙女铺路,把自己和丈夫儿子儿媳四个毕生的积蓄交给乔家,请他们让乔若过得好一些,却又担心乔若有所依仗后,对亲生父母要求多多,适得其反,于是请参与其中的人加以隐瞒。
老人家什么都为乔若考虑到了,独独没料到,乔家俩丧良心的东西,只把亲生女儿当换钱的物件儿。
他们不但让老太太的瑰宝迅速变得自卑怯懦,在她的瑰宝身死之后,为了几万块钱便放弃追究死因。
种种相加,乔若如何能不恨得牙根儿痒痒。
蔺自芳不知道乔若口中的那二位指的是谁,生怕是厂领导,真的慌了,却也急中生智。
她起身到了乔若近前,意态转为卑微,“小若,做事不能这样鲁莽武断,顾老太太留下的那笔钱是给孙女的,但她的孙女有两个,就像我和你爸有两个女儿一样。事情闹起来,到了如果是老太太留给小灵的钱,你却要争到手里,不就成笑话了?”
乔若语气寒凉:“笑话?我活的这二十一年,最不缺的就是笑话。”
“那你到底要我们怎么样嘛,是不是我给你下跪道歉,你才能原谅我们?”
乔若一牵嘴角,“这就是所谓的贱骨头?但膝盖只值一两万块的贱骨头,除了脑袋被驴踢过的,谁稀罕?”
“……”这也骂得太狠了!蔺自芳气得身形晃了晃。
乔若又拨出一个号码,和声说:“我是乔若,现在那件事需要你们做见证,能来一下柳叶胡同么?”
“这又是谁?你又要打给谁?”蔺自芳伸手去夺话筒。
乔若重重将她的手挥开,通话丝毫没受影响,沉了片刻,对那边报出详细地址。
蔺自芳瞧瞧疼得厉害的手,又瞧瞧乔若,眼中闪过惊诧之后,是浓重的颓然无力。
乔仰山在一旁看到现在,也没摸出对付乔若的路数,焦躁得在室内打转。
四十多分钟后,戚正业送老院长、护士长来到薛家,跟乔若打过招呼便出去,在出租车上等待。
老院长、护士长对乔若很抱歉,因为辜负了顾老太太生前的嘱托。
乔若能理解。他们作为外人,有自己的七事八事,加之住得又远,不经人提醒根本想不起以前的事。
两人落座后,便用眼神狠狠地鄙视了乔仰山、蔺自芳一阵子。
护士长转身到乔若身边,面含关切,细问她这些年的经历。
乔若照实说了。
护士长和老院长一面听一面咬牙。
乔仰山、蔺自芳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现眼过,偏又不避不开。
随后到来的,是纺织厂的三位领导,很快加入老院长、护士长的阵营,讽刺兼教育了乔仰山和蔺自芳一番。
话说完了,就该办正事了。
乔若娓娓道:“如果老院长和护士长不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笔钱的事。
“身为乔仰山、蔺自芳的亲生女儿,是我最遗憾的事,没有他们,我现在应该在读大学。
“他们知道奶奶私下留了一些钱给我,高中三年,只给我交学杂费,其他什么都不管。奶奶留给我那些钱,这样花掉了大部分,以至于我被阻止读大学时,没能力自己交学费。
“到今天,我最忍不了的是,奶奶的心意被他们这么糟蹋。
“那笔钱我一定要追回来。”
老院长苍老的大手一拍沙发扶手,“耽误孩子学业的事,也得给个交代!”
护士长用力点头,“当初考上的那所学校多好啊,居然不让孩子念,怎么想的?你们是心眼儿太多还是天生缺心眼儿?毁了孩子的一辈子,也不怕遭报应!”
纺织厂领导神色微妙地审视着蔺自芳。
蔺自芳、乔仰山如坐针毡,后者已经满脸通红,低声说:“我们跟小若再三说了,以前的确做的不对,现在……让她说个数吧。”
“到现在还是这种欠揍的态度!”老院长气得站起来,在客厅里转磨,“让孩子说个数,这叫人话?合着你自己心里没个谱?!”
其余几人出声附和。
乔若倒是最平静的,“几位论年岁都是我的长辈,今天我也真心请你们做我一天的长辈,帮我把这件事掰扯清楚。”
几个人满口应下,是真跟乔家夫妻来了脾气。
又你来我往地磨烦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乔仰山迫于压力,主动报出四万这个数。
六年前的一万二放到九零年,究竟折合多少合适,乔若并没概念,也不用纠结。
接下来,乔仰山急赶急去银行取钱过来,乔若写了收款字据给他。
乔仰山肉疼得抓心挠肝的,却不能不努力挽回败掉的人缘儿,赔着笑请五个见证人晚上一起吃饭,却不料,乔若继续给他拆台:
“这笔钱,我留下一万就足够了。没几位长辈给我撑腰,短时间内,我连一毛钱都拿不到。
“余下的三万,我要捐赠给医院和纺织厂各一万五,改善伙食,还是到年底多发放一些节礼,都是好事。相信奶奶要是地下有知,会非常赞同。
“不论如何,我们祖孙两个的这点儿心意,请你们成全。晚上我请几位长辈一起坐一坐,吃顿饭,你们可千万得赏脸。”
“好孩子,”老院长不自主地摸了摸乔若的头,眼神像是瞧着自家孙女,“听你的,今儿你说什么是什么。”
纺织厂领导笑容爽朗,“不蒸馒头争口气,我们小乔同志是这个意思。一万五究竟怎么花到厂里,我们该听听小乔的意见。吃饭没问题,我们请你。”
乔仰山和蔺自芳险些气得原地爆炸。
乔若跟那些人一起吃饭,不继续败乔家的人缘儿、引起众怒才怪。
之后呢?事情要是不传得沸沸扬扬才是见了鬼。
用这么缺德的路数对付亲爹亲妈,那丧门星到底是跟谁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