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乔小灵留在家里,提心吊胆地度过。
与熟人煲了许久电话粥,得知乔若跟以往判若两人,杀伤力已经大到摆平整个薛家,又是匪夷所思,又是懊悔之前没持续关注乔若动向。
照她估计,以乔若现在这德行,最大的可能是与亲生父母撕破脸对薄公堂,不得到满意的结果,就把官司打到底。
打官司是那么容易的事?不大不小的财务纠纷,一拖三五年太正常了。
但是,乔仰山一定会每天担心别人说三道四,从而坏了做生意的诚信,再坏了财运。
那个废物,多少年都是一个样。
要不是从小就知道,祖辈留下的家底厚,乔小灵才不会铁了心留在乔家,更不会出尽法宝地把乔若撵走。
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过得舒心,从没想过,遇到这么大的坎儿。
被原单位开除是什么概念?这两年陆续被劝退的人已经不少,她这种明文开除的履历,再找待遇好的工作很难。
跟家里要一笔钱下海?乔仰山和蔺自芳才不肯给,最多是把她带在身边,美其名曰让她学做生意的门道,实际上只是多个跑前跑后的跟班。
他们对乔若都能到那地步,对她又能好到哪儿去?要不是欧建立一直见缝插针地说她旺身边人的财运,恐怕每个月都会要求她上交全部工资,根本不允许她留一半零花。
工资交一半留一半,正是年岁轻轻的女孩子,能存下几个钱?
——这就是所谓的清高又富裕的乔家女儿的日子,以前有乔若那个总挨打挨骂的傻子比着,可以平衡,而到现在……
薛盼带着老妈出去租房,每月要给乔若五百块生活费,已经传遍柳叶胡同,也从熟人口中传到她耳中。
乔若无疑苦尽甘来了,乔小灵能予以的,唯有嫉妒恨。
现在要怎么做?
养父养母的所谓宠爱,其实只流于言语间,但仅凭这些,已够她在人际圈子里混得很好,起码是别人经常主动请客的地位,而要是失去,看人脸色讨好卖乖的就得是她。
养父母回来时,心情肯定很糟糕,可口的晚餐必不可少。
乔小灵匆匆忙忙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一面心疼着钱,一面买了新鲜的禽鱼肉蛋。
在厨房准备晚饭的时候,乔仰山、蔺自芳回来了。听到声响,乔小灵连忙迎出去,“爸妈,谈得怎么样?”
没人理会她。
“难道小若要跟我们打官司?”乔小灵用手拧住围裙,咬了咬唇,自责地低下头,“都怪我,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算再舍不得你们,也要回到顾家,要是那样,怎么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以前每次说这种话,都会引得夫妻两个记起,她是最在乎他们的乖女儿,从而对她更加满意,对乔若更加厌烦,可这次——
“说什么废话?你不是没回去么?不是要死要活地留在了我们家?”乔仰山把黑皮包扔下,重重坐进沙发里。
乔小灵瞠目,又看蔺自芳。
“我见欧建立,都是为了家里的事,你总见他又是为什么?”蔺自芳没了在乔若面前的陈年绿茶味,眼神复杂莫测。
“我……我也是为家里的事,另外请他给我算算运道。”
“是么?”蔺自芳扯下丝巾,往卧室走去,“你自己相信就行,不用管我们信不信。”
乔小灵站在原地,险些把围裙拧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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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八点多,胡建月打车到火车站附近一家旅馆,到二楼见薛青。两个人从没断过联系。
薛青瘦了一圈,气色倒是还好。
“怎么住旅馆?”胡建月哭笑不得,“你又不是没家人,乔若也不反对你一起住。”
“她容得下我,我没脸见她。”薛青苦笑,“我刚下车,明天再想住哪儿也不晚。”说着抽了抽鼻子,“好香,给我带了吃的?”
“是啊。”胡建月匆匆打量,见房间虽小,倒也干净整洁,临窗的位置有茶几、椅子,她把带来的饭菜放到茶几上,“我来的着急,乔若帮忙点的芹菜炒腊肉、八珍豆腐,说你要是早点儿呼我就好了,能给你单点一道硬菜。”
“这就很好了。”薛青深深呼吸着饭菜的香气,“你们在饭店吃饭?”
“是呀,乔若请纺织长、医院两边的五个人,带上了我和贝之桃,主要是让我们俩去高档饭店感受一下,跟着蹭点儿好吃的。”
薛青端详她一下,“看起来是吃美了,还喝酒了?”
“嗯,吃到了基围虾、烤鸭、清蒸蟹。”
薛青睁大眼睛,“那得花多少钱?”
“花费少不了,基围虾五十起价呢,五粮液一点就是两瓶,喝完又加了两瓶。”
薛青失笑,“她这是要干嘛?不过了?”打开餐盒,拿起筷子,“快跟我说说,这回又是为什么?”
“你不问也得跟你说,乔小灵一家栽到乔若手里了。”
最讨厌的人栽了跟头,薛青自然兴致盎然,“到底怎么回事?”
胡建月便把整件事娓娓道来。起先她也搞不清楚情况,但吃饭时坐在护士长身边,对方细说了原委。
“厉害啊,一出手就把乔小灵饭碗拿掉了。”薛青觉得入口的饭菜更加美味,“三万块送了纺织长和医院,也有点儿意思,这两个地方的人,都会更看不起乔家,尤其乔小灵跟她妈,纺织厂可是她们的原单位,主要的人际关系都在那儿。”
“谁说不是呢。”胡建月笑盈盈的,“纺织厂四百多员工,医院是城西那家,二百多号,意思是把乔若送的钱用来买年货,让每个人得到实惠。”
“够意思了,纺织厂人均三十来块,医院人均七十多,就算只用来买肉也不老少了,猪牛羊肉最贵的一斤两块九毛八,要是买炉圆蛋糕京八件桃酥那些,一斤也都不超过两块。”
“你个吃货。”胡建月笑出来,“不过的确是这么回事。”
“乔若要一直是这么个抽疯的方式,我倒是挺喜欢的。”
“嗯!我也是。”
“看出来了,她连你失恋都治好了吧?”
胡建月只是笑。
薛青风卷残云地吃完饭,满足地叹息一声,“跟乔若做的一样好吃,回头替我谢谢她。”喝一口茶,凝了胡建月额角淡淡的疤痕一眼,“我妈我哥搅进去的那件事,你跟我没少说,一直没提事发时你在场发生了什么,现在能跟我说了吧?”
就算只是为着避免廖春华恶人先告状,胡建月也会据实相告,何况薛青在她心里,本就是亲戚兼好友,但她先打预防针:“你必须保证,不会对外人透露哪怕一个字,这关系到我和乔若对警方隐瞒部分实情。”
薛青瞪她一眼,“说什么呢?我要是为我妈我哥起急,一听说就跑回来了,还用等到现在?”
胡建月这才把当日所知一切娓娓道来。
薛青越听脸色越差,几次忍耐地闭了闭眼。
她不明白,母亲哥哥怎么总是做挑战人底限的烂事儿,是谁让他们那么没人性,又是谁给了他们那种胆子?
说完经过,胡建月避重就轻,“我现在偶尔会担心的,是你哥跟你妈什么时候反口,指证乔若做伪证。”
薛青正气得厉害,脑子却更灵敏,“你不是说,乔若交给警方的罪证,包括十六万现金?”
“是啊。”
薛青白她一眼,“十六万是什么概念?多少人要赚多少年?谁会怀疑这样的人在这个案子里做手脚?而且警方现在最重要的是给耿大军定罪,别的根本没必要计较。就算计较,最差的结果也是功过相抵,你当大案要案的直接证据那么容易到手么?而且她又没影响伤害无辜的人。”
胡建月愈发心安,下一刻忍不住夸道:“出去一趟就是不一样,现在懂的好多。”
薛青情绪缓和过来,“在外头也会认识一些人,跟着了解一些事。”沉了沉,求助地看着对方,“帮我租个房吧,要是跟我妈住一起,不出三天就得气死。”
“好啊。”胡建月半月形的大眼睛忽闪两下,“我那个门脸儿房附近有出租房子的,明天一起过去瞧瞧?”
“嗯!”薛青顿了顿,“明天我赶早回家一趟,收拾下东西,给乔若道个歉。”
胡建月双手赞成。
第二天八点多钟,薛青坐三轮车回到柳叶胡同,在家门外付完账,一个人进入视野。
是乔小灵,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薛青颇觉快意,权当没发现对方,径自进了家门。
乔若照旧在做填字游戏,心情有些差。又是诗词内容的填字游戏,又是她基本注定不能完成的一次。
见到薛青,态度倒是和煦,“总算回来了。”
薛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不过刚刚看到了乔小灵,应该是来找你的。”
乔若不以为意,“该轮到她过来唱戏了。”
薛青莞尔,继而踌躇,“那我——”
“不介意的话,一起把她撵走,别带脏字儿。”
“好!”薛青欣然点头,坐到单人沙发上。乔小灵那种人,不该成为她的阴影,坦然面对只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