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像那长舌鬼,整日里没头没脑地胡言乱语。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纷纷点头称是。目送老吴回房,众小厮对视着,心中皆是忌惮。
另一边,韩娘子半搂半拖地将挣扎的女子带进了厢房。女子猛得推开韩娘子,直将她推得踉跄。
韩娘子扶着门栓稳住身形,见她总算安静下来,不由得叹息。
“少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往日里摔些东西也就罢了,今儿怎么还见血了?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受苦的还是你啊。”
白约眉冷冷一笑,随手梳理着凌乱的发丝。
“横竖老东西看我不惯,也不差这一遭。”
女子的发丝比昨日又白了几分,韩娘子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少夫人,少爷待你是一万的用心,你就算不是为了他,为了你自己个儿的身子,也莫要再…”
“韩娘子,我心里有数。”
白约眉冷下脸来,微微侧脸见她脸上难掩的关心怜悯,稍稍软了态度。
“韩娘子,我知道,在这个祁府,你是真心待我好的。”
女子语气柔和,韩娘子微微恍惚,好似看到了三年前那个温柔婉约的少女。
看她如今不过双十年纪,青丝便已经白了大半,韩娘子眼中一酸。
“少夫人,你的头发…”
白约眉低头拂过发梢,雪白的发丝在掌心让她恍惚。半晌后,女子抬头微微一笑。
“韩娘子,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离开厢房的时候,韩娘子还有些晃神。人人都说,少夫人是个疯子。可是韩娘子知道,她从来都与疯字不想干。
丫鬟水芝端着托盘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韩娘子,瞧了眼紧闭的房门,小声问道。
“韩娘子,那这药…”
韩娘子收起脸上情绪,接过水芝端着的药。
“交给我吧,天儿也不早了,快回去睡吧。天亮后还有得忙呢,快回吧。”
水芝苦着一张脸叹气,忍不住抱怨道。
“今儿闹成这样,还怎么相看啊?再说了,少爷除了少夫人,哪一个女人也瞧不上眼,老爷又何必多此一举?”
韩娘子心中冷笑,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传宗接代的大事,天大的事。
白约眉嫁给祁连枝已有三年,至今无子。刚成亲的时候怀过一次,却不慎小产。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更别提,自两年前开始,白约眉与祁连枝日日争吵打架,别说怀有身孕,就是同房都是难得。
祁父这两年间不是没有给祁连枝相看过女子,只是祁连枝每每都将那些女子赶了出去,更是直言这辈子不会再有白约眉之外的女人。
祁父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眼看白约眉与祁连枝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张,祁父又气又急,铁了心要抬一房进祁府。
只不过,他怎么做,也要看祁连枝愿不愿意。剃头挑子一头热,到头来又是白折腾一番。
韩娘子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挥了挥手,将小丫头打发了回去。
直到水芝离开院子,韩娘子看着手中冒着酸苦之气的药,冷着眼倒在了桂树下。
金桂飘香,风一吹,窸窸窣窣的花瓣像是一场盛大的金雨。只可惜空无一人的院子,无人得见此番美景。
……
沈如风满头大汗地醒来,洒进屋内的阳光带着暖意,窗外的叫卖声热闹极了。空气里是饭菜酒香,还有萦绕不散的桂花香。
沈如风痴坐了片刻,直到听见门口的敲门声。
“阿风,起了吗?”
是沈初画。
听着屋子里凌乱的脚步声,沈初画狐疑地皱了皱眉。吱呀一声,面前的房门打开,露出男子半干不湿的脸。
“好了阿姐,我们走吧。”
“等等,又不着急,干嘛着急忙慌的?”
沈初画瞪了他一眼,掏出帕子细细地擦去他脸上未擦干的水渍。
“我等一会儿便是,谁要你急着收拾了?脸上的水都没擦干,发带也是歪的。沈公子,你的仪态呢?”
沈初画一边整理着他的发带,一边打趣着。沈如风微晒,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衣着。
“今日贪睡了些,不想阿姐等久了。”
“我们又不赶时间,急什么?好了。”
沈初画后退了一步,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笑道。
“这样才像样嘛,走了。”
看着女子的背影,沈如风无奈一笑。就算他早已经不是稚童,阿姐还是这样待他。
[真是让人羡慕啊。]
沈如风脚步一顿,眉头微皱,左右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阿风?”
沈初画扭头看向楼上皱眉的男子,沈如风应了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快步下楼。
“瞧什么呢?”
“没什么,诶?是玉姑娘。”
顺着沈如风的视线看去,那边朝他们挥手的不是玉娇容又是谁?
沈初画倒不是多惊讶,昨夜她已见过玉娇容。只是有些意外玉娇容还留在金城,莫不是当真要与他们一起去危月城?
或者,是为了昨夜那股气息。
沈初画心中思索,与沈如风先后落座,不由得看向面色如常的少女。
“你们姐弟俩也太慢了,这都快日上三竿了才起。侬,给你们点的羊汤。”
此时已经入秋,北地较京城要冷些。早起的冷气虽不似冬日那般刺骨寒冷,却也让人忍不住打颤。
一碗热热的羊汤下肚,不但暖肚热身,羊肉与葱花的鲜香更是让人口齿留香。
沈如风不由得暗自喟叹,身子暖了起来,好似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玉姑娘可是要与我们同行?”
吃饱喝足之后,沈初画直切正题。玉娇容摇头,若是她要去危月城,又何必多此一举再与沈家人有牵扯。
“我啊,最喜欢看热闹了。听掌柜说,近日金城可热闹了,我怎么能错过?”
少女微微眨眼,沈初画不由皱眉。
“只是这样?”
“自然,沈姑娘以为呢?”
玉娇容笑着反问,沈初画可不觉得她是为了凑热闹。只是玉娇容不愿意说,她又强求不得。
“三哥三哥,你还有心情在这喝汤?!你家出事了!!”
瘦高的男子急匆匆地拉着一壮汉的手臂,那被叫做三哥的汉子浓眉一皱,手中依旧稳稳地握着汤碗。
“咋呼什么?这难得过几天安生日子,又出什么事?”
“是你家小妹莺歌啊!”
原本还老神在在的汉子猛得站起身,虎目圆睁地呵道。
“胡老四,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知道现在祁家的轿子就停在你家门口,要抬小莺歌去给祁家小子做偏房啊!”
柳三哥砰的一声将手中汤碗掷下,扯着胡老四便冲出了客栈。
掌柜的追了几步,那柳三哥早已大步流星地冲进人群消失不见。
“这人!不给饭钱还打碎老子一个碗!!”
掌柜的气得吹胡子瞪眼,扭头就指着跑堂的骂。
“你们干什么吃的?!这等地痞无赖不好生盯着,方才跑的时候也不知道去追,现在人也跑没影了!”
跑堂的敢怒不敢言,天地良心,谁知道那样一个一脸正气的人会吃霸王餐?再说了,那人三两步便跑没影了,他们打哪儿追去?
“掌柜的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方才他们二人的对话我也听到了,那位爷是有急事。这样,他的饭钱就算在我的账上好了。”
少女如此说道,原本吹胡子瞪眼的掌柜立马变了笑脸,笑呵呵地接过银子。
“姑娘心善,我们做的都是小本买卖。再说了,我也是给人家干活的,弄出这种事,我也不好给东家交代不是。”
玉娇容又是一笑,“我晓得,做生意嘛,都不容易。那位爷也不像是吃霸王餐的人,方才正着急上火,难免会忘了。”
掌柜的直说是,笑吟吟地握着银子回到柜台。至于那跑了的人是好是坏,他全然不会在意。
沈初画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玉娇容撑着脸眨了眨眼。
“沈姑娘做什么这样瞧着小女子?莫不是发现小女子不但长得美,还心地善良呢?”
沈如风抿唇一笑,原来那小女童是有样学样。沈初画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
“铁公鸡拔毛,自然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呦~那沈姑娘眼神不大好诶,明明是美救英雄,值得称赞的义行呢~”
沈初画哼哼几声,“得了吧,你这财迷的铁公鸡舍得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花钱?说吧,又打什么主意呢?”
玉娇容不满地撇了撇嘴,拉着姐弟二人一溜烟地钻入人群。
“带你们看戏去~”
……
呜呜喳喳的吵闹声隔了老远便能听到,柳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红顶的轿子轰然倒塌,惊得众人纷纷躲闪避开。砰得一声,那崭新的花轿倒地,染上了脏污的尘土。
“嘿!死丫头!老子看你是个女人才一直忍让,别他娘蹬鼻子上脸啊!!”
黑脸的小厮指着对面冷着脸的少女叫骂着,话刚落地,便被迎面扔来的菜刀惊得狼狈躲避。
冷着脸的少女一刀砍在花轿上,“我看今儿谁敢动五娘!”